《克隆人战争》之“莫蒂斯三部曲”试析

一、“天选者”的道路
（一）光明与黑暗
（二）“天选者”的旅程、父亲的牺牲与海登鬼
（三）Obi-Wan与Ahsoka的角色
（四）真相的负担

二、三句箴言
（一）只有直面罪恶/愧疚者才能觅得平衡
（二）放弃了希望的人就放弃了生命
（三）想要控制命运者将永无宁日

三、生命原力
（一）三个影像
（二）记住你的训练，相信你的本能/直觉
（三）爱是对黑暗的答案

后记

引子

在关于Mortis三部曲的访谈中，TCW总监Dave Filoni面带神秘微笑。他知道，Mortis三部曲对星战宇宙的意义，远超TCW其他诸集。在Lucas的亲自领导下，这三集以一种符号化的方式，对很多星战宇宙的基本问题——如原力、天选者、平衡、命运等——作出了回应。而星战的无穷魅力正在于，当它回应你一个疑惑的时候，往往又有数倍的新问题衍生出来，Mortis三部曲也不例外。按照Dave Filoni的说法，Mortis发生的一切，皆类似于EP5中Dagobah树洞里的影像，一切都是精神性的（Spiritual）、象征性的（Symbolic），一个人/物在不同时间地点可以代表六部电影中的不同人/事，不同人/物在不同时间地点也可能映射六部电影中的同一人/事，Mortis在多大程度上是真实的，取决于观众的视角。在这个意义上说，这三集是不应该以文字加以解析的，因为任何文字解析都会削弱原作的抽象性，因而必然是片面的。不过鉴于Mortis三部曲的重要性，我仍然希望能综合诸位前辈及克隆战争广播讨论的观点，在此表达我对Mortis三部曲的一些浅显理解。由于Lucas对EU的模糊态度，本文的解析主要依据于G-Canon（包括六部电影、EP1-6小说中依据于Lucas笔记的部分，以及Lucas的访谈）和T-Canon（TCW电影和动画系列剧），在提到EU的地方会特别注明来自于EU。

在一个两千多年前的绝地通信码传送之信息的引导下，Obi-Wan、Anakin和Ahsoka一行被三个相信Anakin是“天选者”（天选之子/ The Chosen One，如果不考虑文雅应该译作“力选者”）的神秘存在召唤到一个貌如全息仪的奇幻星球。Anakin和他的朋友们遇此麻烦，全因他的真实身份而起（Who he really is），这是一次对“天选者”的考验，也是一段重述“天选者”命运的叙事诗。Anakin展开了一段由光明（女儿）引入，继而邂逅平衡（父亲），但多半时间都在和黑暗（儿子）纠缠斗争的旅程。而Obi-Wan和Ahsoka也共享并有机参与了这段冒险，虽然在多半时间里，他们并不和Anakin在一起。毕竟，很多东西，The Chosen One必须独自面对。

一、“天选者”的道路

（一）光明与黑暗

Lucas对原力光明面与黑暗面的关系以及什么是“给原力带来平衡”的解释一直是星战粉丝争论不休的问题。这种“不确定”，也许不是Lucas有意为之，但他模糊与“矛盾”的表达的确给观众理解此一基本问题造成了很多困难。理解原力光明面与黑暗面关系的基础，是EP5中Yoda大师对Luke的教导：即恐惧（fear）、愤怒（anger）、侵略性（aggression）是黑暗面的力量，更简单、更快捷、更具诱惑性，但并非更强大，一旦走上黑暗的道路，它将永远控制你的命运，毁灭你的人格；而当你处于平和（peace）中，平静（calm）并顺从（passive）的时候，你使用的就是原力好的一面；绝地为知识使用原力，不是为了攻击。仔细分析此处上下文，Yoda并没有解释什么是原力光明面，而是顺着Luke对什么是原力好/善的一面（good side）什么是原力坏/恶的一面（bad side）的询问说下去的。也就是说，Luke此时认为光明面是善，黑暗面是恶，Yoda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只是教导Luke怎样使用原力好的一面。另外就是EP5中Yoda对生命的经典判断“Luminous beings are we, not this crude matter. 我们都是光明的存在，不是这种原始的东西。”Anakin在临死前和Luke的对话中也引用了这句话。（EP6小说，前传小说有老卢直接指挥，正传小说与老卢合作松散很多，EP4尤其差，但EP6小说透露了很多老卢当时的设定，在正传小说里参考性最强）由于原力是生命和整个星战宇宙存在的基础，由此可以判断，至少在Yoda看来，原力之整体呈现是光明的。通过前传三部曲我们知道，Yoda也不是全知全能永远正确，但Yoda在EP5中的角色是引导观众进入原力世界，Lucas应该不会在这里玩多层次表达，再加上这句话又在EP6中被获得救赎的“天选者”引用，基本可以认为这是Lucas对原力的认识，即原力整体是善的，生命和宇宙的整体形态应该是光明的。

这一点也可以被Lucas的访谈所证实。在EP3访谈中，Lucas对原力平衡以及“天选者”的预言作出了他的解释：当Anakin Skywalker借助他的后代获得救赎，他通过毁灭西斯、清除宇宙中的罪恶，实现了预言，为原力带来了平衡。也就是说，西斯被毁灭了，罪恶被清除了，原力呈现其平衡形态。值得注意的是，Lucas只说消灭罪恶，并没有说消灭黑暗面只剩下光明面，他也从没说过光明面就是“善”，而是说不平衡是“恶”。结合EP5中Yoda的教导和EP6中Anakin对Yoda语句的引用，可以判断平衡不意味着只有光明面没有黑暗面，但平衡整体应该呈现光明形态，是“善”的形态，是和平、宁静、顺从。那黑暗面呢？以我的理解，黑暗面容易扭曲人心，使用黑暗面正是通往罪恶的捷径，但黑暗面本身恐怕很难说就是罪恶；同理，光明面分享很多善的特质，帮助维持善，但光明面很难说就是善本身。不过由于关于黑暗面的信息比光明面/平衡还少，我的判断也只能说是一种猜测。

然后我们回到Mortis三部曲。此处先讨论一下这三个存在（being）是什么东西。父亲有绝地通讯码，自我放逐，而父子三人都可以死掉，所以他们明显不是神，也应该不是原力的化身（embodiment）。正如老爹所说，他们的形态是对周围原力的映射（reflection）。在我看来，他们可以被理解为某种原力的反映，或者表现（representation）/象征（symbolization），而不是原力自身。Mortis老爹对Anakin说：“你对宇宙的认识过于简单。我不是绝地也不是西斯。我远超于此，你也是。……我的孩子和我操纵原力的能力，无人能及。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远离尘世，自我放逐于此。……这里既是圣域，也是监牢。你不能理解我怎样爱我的孩子，却很清楚他们能毁灭整个宇宙。只有在这里我可以控制（control）他们，平衡的一家，光明和黑暗，白天和黑夜。（由此）创造代替了毁灭（destruction replaced by creation）。太多的光明和黑暗都会毁灭生命。……”老爹认为，太多的光明和黑暗都会毁灭生命（而非太多的善恶都会毁灭生命），也就是说光明和黑暗都是生命不可缺少/不可避免的部分，而老爹维持着光明（女儿）和黑暗（儿子）的平衡，于是创造可以代替毁灭。“光明与黑暗缺一不可”还反映在三部曲第一集竞技场的山寨版八卦图：光明中有一点黑暗，黑暗中有一点光明，光明与黑暗的领域整体清晰，但界限却不甚分明，然后光明与黑暗共同构成了一个圆。

接下来看一下这三个存在的人格。儿子与黑暗面联合，天性自私，喜欢攻击，对是非对错不甚在乎；但正如老爹所说，儿子仍有善良，在三部曲第一集嘱咐Obi-Wan和Ahsoka找地方躲避风暴，在第三集老爹自杀之后表示出震惊和悲痛（尤其是当他拥抱父亲的时候明显不仅在哀悼自己失去力量），当然，这些善良都是一闪念，当他被情绪控制的时候仍可以向老爹下手，利用并杀死Ahsoka时也毫不留情，所谓“黑暗中有一丝光明”是也。而女儿呢，她与光明面联合，天性无私，只防御不进攻，更坚持原则；然而她尽管充满同情心，但有时未免天真软弱（比如在Obi-Wan面前为儿子的罪恶行径找理由），而且不够顾全大局（在儿子要杀老爹的时候替老爹挡剑，老爹把Anakin带来就是为了自己死后仍能在儿女间维持平衡，此时老爹牺牲了不要紧，女儿牺牲了平衡就不可能维持了），很难说这是“光明中有一丝黑暗”，但至少可以说Mortis三部曲中Lucas对光明面的定义并不是完美，而是柔慈（不是仁慈），光明面有可以被黑暗面利用的弱点。这就是为什么女儿对儿子颇有同情之心，而儿子唯一爱的人竟然是女儿。儿子恨的是父亲，而不是他的姐妹，因为他的姐妹因其软弱和缺乏行动力，并不能真正阻止他，甚至可以被他利用。而在Anakin到达Mortis之前，女儿并没有变弱，是父亲变弱了，也就是说光明面并没有变弱，是平衡变弱了，而这才是致命问题。看完黑暗使者（儿子）与光明使者（女儿），再回头看老爹。老爹代表着平衡，但这种平衡并不是善恶参半，而是善，是秩序，是平和、宁静，他坚持原则，很少主动攻击，替整个星系的命运考虑，虽然把Anakin引诱到Mortis，但并不强留，而且相比和儿子的关系，他和女儿的关系表现得更加亲密（一个表征就在于父女俩的眼睛都是蓝色的，儿子的眼睛是红色的）。但是，老爹不是女儿，他更有行动力，有时候为了一个好的结果也不排斥一些不甚“光明”的手段，如在第三集结尾，老爹利用儿子拥抱和哀悼自己的机会，以一个极为冷静/冷酷的眼神暗示Anakin杀掉儿子，这是对儿子的背叛，但并不是对黑暗的背叛，因为儿子此时正在表现他少有的良心，这几乎可以说是为了一个好的目的而不择手段了，当然这种“不择手段”是被严格限制的，是有原则性的，而非如儿子在第二集表现出的对好（good）/坏（bad）完全基于主观意愿随意解释。而Anakin在Mortis三部曲第一集结尾处所做的，正是平衡的力量，他同时使用了光明面和黑暗面的力量，制服了儿子女儿（“on your knees 跪下”一句中不仅有Anakin的声音，还有Vader的声音），但他是在平静中使用原力的，而且使用的目的是为了拯救。也正是通过此一行动，老爹判断且向Anakin证明了他就是“天选者”。Mortis一家三口的人格特征也印证了Yoda在EP5中的说法和Lucas对“天选者”预言的解释：平衡不是通过消灭黑暗面，而是通过消灭罪恶达成的，平衡是善，是平和、宁静，是创造，平衡整体呈现出光明形态。

Mortis三部曲中黑暗与光明的关系，可以说是西方宗教和东方哲学的奇妙混合，是Lucas版阴阳。

Mortis老爹说星系中希望利用他们力量的人很多，西斯只是其中之一。参考Dave Filoni的访谈，本来依据Lucas的意思，整个剧组已经做好了Darth Bane和Darth Raven的人物模型（character model），只是尚未动画化，但Lucas后来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一动议，因为黑暗原力使用者（dark side practitioners，意为精于使用且主要使用原力黑暗面的人）无法在死后保留人格，无法成为真正的原力灵魂（force ghost）。而西斯与黑暗面联合，因此西斯尊主不应该再有自由和世人交流的能力，哪怕是在Mortis这个原力枢纽。西斯全息仪是古西斯和后人交流的唯一形式。这种说法和EP3小说中Qui-Gon对原力灵魂的认识连贯，即只有通过同情和爱才能实现不朽，西斯永远无法达成此道。这也与Yoda在EP5中对Luke的教导一致，黑暗面更简单、更快捷、更具诱惑性，但绝不是更高级或更强大的力量，哪怕它能短暂实现某些反自然效果。

西斯联合的是黑暗面，那绝地呢？如果Mortis三部曲中的女儿代表光明面，则很难说绝地联合的是光明面，绝地联合的应该是平衡原力，尽管他们自己并不承认这一点，或者说他们自己意识不到。绝地提到原力，指的多半是原力光明面，但其实应该是总体呈现光明形态的平衡原力。而旧绝地对黑暗面缺乏深入了解的简单排斥，在某种程度上让他们自己在黑暗面前更加脆弱。这种脆弱在和平年代体现得还不明显，因为平衡原力在整体上是呈现光明形态的；但绝地将自己当作光明面的代表（EP3小说中Mace Windu甚至傲慢地认为是绝地创造光明，而西斯只是利用智慧生命产生的黑暗），在克隆战争这样一场摧毁道德的全面战争中，光明原则越来越不能被完全贯彻。恰如Mortis三部曲第二集儿子对女儿所说，冲突只会滋养黑暗面，让原力失去平衡。Mortis的局势正是整个星系局势的某种反映，在黑暗（儿子）的压力下，平衡（老爹）甚至光明（女儿）都不得不诉诸暴力，这种暴力则让黑暗面的使用者越发强大。在原力已经失去平衡的情况下，绝地教团再坚持自己是原力光明面的代表（甚至是光明之源），不仅越发不切实际，而且让自己显得虚伪，也让自己的敌人有了攻击自己的武器。比如在TCW第四季15-18集的故事中，为了达成重要目的，Obi-Wan装死，既骗了敌人，也骗了朋友。在战争年代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欺骗甚至利用朋友的“牵绊”来让装死更可信，很难说是“绝地之道”。当绝地自己都坚持不了他们定义的“绝地之道”时，绝地对绝地的信仰，民众对绝地的信仰，还能坚持几时？而EP3中Windu大师在PPT显得无力反抗时仍然坚持要杀掉他而非逮捕他，从星系的大局考虑本来很难说有错，但绝地委员会攻击PPT的一大理由就是他到期不卸任攫取太多权力，而Windu此时的选择不仅违背“绝地之道”，而且违背他们誓言要保护的民主政治的基本原则（就算PPT是西斯、是战犯，也得经过审判才能处死，何况Anakin的话也根本不能当作法庭证词坐实PPT就是西斯）。而通过“战火的洗礼”放大绝地教团的弱点，让绝地教团从内部（Dooku? Krell? Anakin?）甚至从根基上崩解（欺骗？不尊重共和国的基本原则？），正是PPT的计划所在。

女儿（光明面）的力量，不在于攻击，而是通过同情和谅解，而帮助维持/重建平衡。在Mortis第二集结尾，她向老爹解释，请求老爹不要憎恨儿子，帮助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老爹平静下来；而她贡献了自己最后的生命力量拯救了Ahsoka，也让Anakin对Mortis老爹产生了责任感，最终帮老爹消灭了儿子，为Mortis带来了平衡，也避免了把儿子释放到宏观宇宙将导致的灾难。平静是光明面的特质，但也是平衡的特质，正如原则性是光明面和平衡共有的特质，（有时甚至有些不顾大局的）宽恕、同情和拯救才是光明面特有的力量。当平衡已经被战争破坏，甚至当整个世界已经陷入黑暗，只有光明面特有的力量——同情和拯救——才能在黑暗中心点亮一缕烛光，最终重建平衡。

令人遗憾的是，在66号令之后，Yoda和Obi-Wan作为最后的绝地，在很大程度却并没有贯彻他们宣称坚持的光明面，而是诉诸力量去执行公正，试图消灭皇帝和Vader。Yoda和PPT应该说是不分上下，Obi-Wan则以控制和审慎赢了傲慢疯狂的Vader。然而，单个战役的胜利却并不能带来战略局势的改变，PPT在诸议员一片欢呼声中登基为帝，残存的绝地则被Vader一一扫除，黑暗吞噬了一切。经过战争，平衡已经不在了，绝地以平衡原力为根基执行公正的斩首行动，也就不可能获得良好的效果。正如绝地们英勇奋战，为共和国赢得一场场战斗的胜利，却仍然输掉了整个克隆战争，输掉了整个绝地教团，也输掉了整个共和国，因为他们诉诸自己的力量去以暴制暴，而没有试图从根本上去解决暴力的源头——Dooku因为对绝地教团的失望而背叛，很多自愿加入分裂运动的星球因为对共和国的失望而背叛，不改造僵化保守的教团，不改造低效腐朽的共和国，鲜少真正努力去同情理解那些居于自己对立面的人，而宣称正义去消灭他们（看看Ahsoka一度十分简单的正义邪恶观点就知道教团宣扬的都是什么），最终只能让自己的敌人更加强大。而这一点又突出体现在了Obi-Wan和Vader的战斗中。在EP3中，Obi-Wan认定Anakin回不了头了，那个他教导多年的男孩，那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那个从来不惮于为身边的人危及自己生命的绝地已经死了，只有战斗能解决问题，这个人没有被救赎的价值，只有被消灭的需要～～但是，那个时候Anakin真的回不了头了吗？的确，他太过自以为是，恐怕让他回头很难，但他若干分钟前还在阳台上掉眼泪，他内心难道没有挣扎悔恨？他对Padme的“暴力行动”有多大程度上是出于心虚的反抗，是对自己行为负面情绪的变相释放？与Obi-Wan的战斗之后，Vader被砍成了人棍烧成了煤球，只有愤怒和憎恨才能让他多活一天，常年生活在那种极度卑屈的生理状态下，正常的好人恐怕都难以避免自己心灵被扭曲，何况Vader在掉进岩浆前已经投入黑暗面了～～按照EU小说的处理（The Last of the Jedi系列），Obi-Wan发现Vader还活着之后自己意识到了自己的行动可能将Anakin更深地推入了黑暗面，但当时已经一切都太晚了，或者至少他相信一切都太晚了。一场史诗般的战斗，以真正英雄的胜利而告终，却造就了史上最大的杀人恶魔，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最终，是Luke Skywalker诉诸于光明面的特质（有些天真的同情和拯救），而非平衡的特质（公正和顾全大局），拯救了一切。与认为若干分钟前还在阳台上流泪的Anakin/Vader不可拯救的Obi-Wan不同，Luke面对手上沾满亿万人鲜血的Vader，面对杀了伯父伯母的Vader，面对明知道自己与他父子关系仍然砍了自己右手的Vader，仍然坚持认为父亲心中仍有善念（更准确的说仍然坚持敞开自己的心去感受父亲心中微弱的善念），并且冒着不仅威胁自己生命而且可能威胁整个任务的危险去拯救父亲，从而将已经深陷罪恶的Vader拯救出了黑暗，帮Anakin实现了“天选者”的预言，重新为星系带来平衡。

（二）“天选者”的旅程、父亲的牺牲与海登鬼

在EP3最后，Padme的葬礼场景结束后，Vader步入歼星舰，走向半敞开的死星，此时延续Padme的葬礼配乐似乎是最佳选择，因为Anakin Skywalker的人生道路似乎就此中止了，Darth Vader替他走完了后半生，然而配乐却转回了绝地/光明原力主题，然后变奏为葬礼音乐（不仅是Padme的葬礼音乐，也是EP1中Qui-Gon的葬礼音乐），然后变奏为Vader主题/帝国进行曲（阴沉而非雄壮的几个小节），这段音乐绝非仅仅针对这一场景，而在很大程度上是对“天选者”人生道路的一个概述：一个光明的存在，在所敬所爱之人的葬礼中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葬礼”，以后的旅程，他的身体将被困于黑色的棺材中，他的内心将被困于湿冷的地狱中~~~

EP1中9岁的Anakin Skywalker，天真纯洁，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他甚至努力救护受伤的Tusken Raider，尽管他们臭名昭著，几乎人人都恨他们（EP1小说）。在Qui-Gon告诉他绝地并不是到塔图因解放奴隶而是偶然落难于此后，他有些失望，却仍然甘愿冒险帮助这些与自己没有利益瓜葛的人。在欺骗与暴力横行的飞车比赛中，Anakin拒绝作弊，诚实地拿下了比赛，帮绝地一行人赢得了引擎，也为自己赢得了自由。尤其可贵的是，Anakin在比赛之时并不知道他可以为自己赢得自由，也许他的行为受到他对Qui-Gon和Padme好感之驱动，但总的来说，他自己冒险，让这些他尊敬喜爱的人离开塔图因，仍然是出于同情心的无私行为。此时Anakin心中也有一丝阴霾，比如Padme问他“你是个奴隶”时他那抗拒的表情，以及对母亲的思念和对失去母亲的恐惧，但总的来说他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无私，有同情心，对人不苛求，同时坚持原则；虽然积极于行动，但却很少躁动。

从EP2，经TCW，到EP3，Anakin逐渐成长为一个强大的绝地。他的才华在战争中显露得淋漓尽致，而战争的磨砺也让他在很多方面似乎显得成熟沉稳了不少。他逐渐和Obi-Wan一起成为绝地的象征，而他卑微的出身、对身边每一个生命的同情心和他为同袍出生入死的精神，也让他显得比完美绝地Obi-Wan更加可亲可爱。整个星系对他寄予厚望，正如EP3小说中Padme所说，在绝地的道德原则和纯洁形象在战争中摇摇欲坠的时候，人们仍然爱绝地，是因为人们爱那个传奇战争英雄Anakin Skywlker。同时，他也开始学会欺骗敌人，学会为了一个更宏大的目标而牺牲一些手下的士兵，这在战争中本来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视为一种“成长”，却也是他否定自己真正本性的第一步。此外，他越来越多地使用剑走偏锋的冒险策略，而这些策略又由于他与原力强大的联系和一贯的好运而屡屡成功，滋养了他的傲慢。同时，伴随着战争进程与日俱增的死亡也让他心中的阴影日益浓重，对失去的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所谓“天选者”的预言，不仅让他对自己期望过高，又让他把每个人的生命安全都当作自己的责任，从师父Obi-Wan，徒弟Ahsoka，到“人生导师”PPT，以至于他手下的克隆士兵，甚至整个星系在战火中呻吟的人们。而在宏大图景面前的无力感，又让他对议会的低效和绝地委员会对他的不信任日益不满。他在为共和国、为绝地而战，但他对共和国和绝地的信仰已经岌岌可危。绝地是和平卫士，而Anakin则是战争的孩子，正如Ahsoka在脑虫危机中对Anakin的观察，战争已经成了Anakin的一部分，他可能已经离不开战争了，无论这是否是他本意。

同时，亲情/友情/爱情也和战争一样，对他的人格成长，发挥着双刃剑的作用。他不希望辜负母亲的期望，而努力成为完美的绝地，但当他被母亲死亡的噩梦所困扰，Obi-Wan却以绝地原则加以阻挠，母亲的死亡成了Anakin与包括Obi-Wan在内的绝地教团之间的第一道伤痕，而他屠戮众多Tusken Raider以求报复的行为，也为他打开了黑暗之门。在战场上，Anakin和Obi-Wan是战无不胜的英雄组合，他们如兄弟般并肩作战，把自己的生命毫不犹豫地交托在对方手上；但一旦离开战场，观念上的差异却让他们渐行渐远，在Obi-Wan进入委员会之后，委员会对Anakin的不信任也让Obi-Wan和Anakin之间的关系越发复杂。他们仍然爱彼此，把对方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但在战场之外，他们之间却缺乏信任。他们在战场上对彼此的爱和信任，以及在战场外微妙隔膜的关系，都在EP3的前半段被电影表现得很清楚。而Padme和Anakin的婚姻，一方面将Anakin捆绑在共和国一边（在EP2失去母亲之后，如果没有Padme，Anakin和Obi-Wan及绝地教团的关系能不能修复都是个未知数），帮助Anakin维持岌岌可危的稳定人格。另一方面，由于绝地禁止婚恋，他们的婚姻又成为了Anakin和绝地教团之间定时炸弹，而持续增加着Anakin对教团的疏离感。而Padme在战争中的一次次遇险，也让Anakin对失去Padme的恐惧日益加深，最终发展为了迅速吞噬他人格的恶性肿瘤。提到Anakin的亲人，就不能不提到心怀不轨的PPT。慈爱的父亲，睿智的导师，永远用浸润着岁月智慧的“箴言”引导着Anakin，强化着他本已不同于绝地教条的人生观世界观，永远不吝于给与Anakin绝地委员会从来没有给与过他的“支持和关怀”。Obi-Wan一向反感政客，无论是（EP2开始时）的Padme，还是共同出任务之前的Bail Organa（EU小说Wild Space），遑论PPT，而Obi-Wan对政客几乎基于偏见的反感，也让他对PPT的负面评价在Anakin心中毫无分量。而Padme与PPT的关系则经历了一个由密切合作到针锋相对的发展曲线，随着一度支持PPT的Padme对PPT的专制行径日益警惕和二人关系越发紧张，视PPT为父为师且视Padme为人生挚爱的Anakin，就被夹在了两人之间。（在Zilo怪兽反击战一集中，这种紧张关系已经初现端倪，此时他还可以通过模棱两可的话语应付过去，但相信TCW以后还会继续发展这条线索，让这一矛盾能平滑过渡到EP3中Anakin目睹Padme领导两千人集团抗议PPT扩张权力，明白自己应该站在Padme一边却发现自己无法赞同她的观点，发展到Anakin以一种很专断的语气警告Padme远离她议会中的朋友，发展到他仍然在以全部的生命来爱他的妻子，却不能理解她的需要尊重她的观点而选择了一条毁灭她生命也毁灭自己人格的道路）EP3和EP6有一处不太容易察觉的对应：在EP6中，Leia在被告知自己血缘之后目送Luke离开，Han问她发生了什么，Leia不肯告诉Han，只是让Han“拥抱她”（hold me），Han当时心里很疑惑，觉得Luke才是Leia心中的那个“他”，但看到Leia痛苦万分的样子，Han还是紧紧地拥抱了她。此时，Han以为他和Leia之间挡着一个Luke，但这并不是真的，因为Luke是Leia的双胞胎哥哥，这一点很快就会澄清，Han和Luke以不同的方式共同成为了Leia的家人，Luke根本不是Han和Leia之间的阻碍。而在EP3中，Padme要求Anakin劝告PPT别在专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Anakin很不耐烦地让Padme去议会里讨论这类事，Padme走到了Anakin身边，对他说，拥抱我（hold me），就像在Naboo的湖边，那时没有政治、阴谋和战争挡在我们中间，Anakin抱住了她，但表情阴郁复杂，他们不可能回到Naboo的湖边，政治、阴谋和战争实实在在地挡在他们中间，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Anakin全心信赖的人生导师和Padme长年的政治盟友PPT。最讽刺的是，哪怕在Naboo的湖边，政治、阴谋和战争就已经挡在了他们中间，甚至他们能共同出现在Naboo湖边本身就是PPT政治、阴谋、战争棋局中的一步，他们的爱情在某种程度上本来就是PPT为了实现其阴谋有意识操纵出来的。

战争和爱情/亲情/友情这两把双刃剑，让Anakin Skywalker从一个叛逆少年成长为一个困惑的青年：他有着在早日结束战争、结束死亡的良好意愿，但他仍然年轻，缺乏足够的人生经验，战争让他变得更聪明，但却不能给他智慧，他承载着他控制不了的强大力量，他肩负着他负担不起的重大责任。当他从一个年轻的绝地英雄变成了一个深陷仇恨与绝望的野兽之时，他只有23岁，想想Obi-Wan（被动）出师的时候已经25岁，EP3时的“天选者”根本还不能称为一个成熟的人，可是命运已经把他推到了这个历史的节点上，他的单纯、善良、敏感和责任感最终被他的恐惧、傲慢、急躁和自我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所扭曲和残害，他不是那个推动历史的人，但他的堕落却成了历史转折的催化剂。下面本文结合Mortis三部曲的映射来进一步分析“天选者”的旅程。

我认为，Mortis三部曲中父子三人的命运和他们与绝地一行人的纠葛，正是对“天选者”命运某种程度上的折射。

绝地一行人之所以能到达神秘世界Mortis，是出于象征平衡的Mortis老爹的意志，正如“天选者”诞生于星战宇宙是出于平衡原力的意志，用以在黑暗势力逐渐增强的情况下，重新为星系带来平衡。这里牵涉到一个问题，尽管绝地一行人对Mortis事务的参与似乎让失衡更快到来，但如果老爹不把绝地一行人掠到Mortis，Mortis的平衡就能永远维持吗？答案是否定的。老爹日渐衰弱，而儿子步步增强，Mortis的力量已经开始失衡，无论有没有绝地一行人的参与，情况都只会越来越差。这正如Anakin诞生成长于星战宇宙伴随着西斯势力由暗到明，但Anakin却不是原力失衡的原因，而是对原力失衡的反应，尽管他在短时间内可能加剧失衡，正如他和他的朋友在Mortis所造成的局面，但离开了“天选者”，新的平衡不可能达成。另一个问题在于，绝地一行人被掠来之前，女儿似乎并没变弱，但儿子却变强了，父亲变弱了，这似乎意味着在外在的星战宇宙中，随着战争的步步推进，人们并没有失去对他人的爱和同情，但恐惧和憎恨却在积聚，似乎也象征着“天选者”并没有随着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减少他天性中的光明，但他心中的黑暗也在增长，他从一个整体呈现光明人格的孩子，长成了随时准备牺牲自己拯救他人却也日渐阴沉残忍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仍然热心善良，却也冷酷无情，他失去了平衡，他的人格被撕裂了。

引导绝地一行人离开飞船深入Mortis世界的是作为光明使者的女儿，这正如Anakin的天真纯洁无私勇敢让他在EP1成功帮助了Qui-Gon一行，也成功解放了自己而开启了他探索广大世界的旅程。然而，由于儿子（黑暗面）的插手，山石落下，Anakin帮助了女儿，恰如他帮助了Qui-Gon、Padme、Obi-Wan、Bail Organa等未来光明的希望。而落下的山石在物理上阻隔了Anakin和他的同伴，正如EP3中的转折时刻Obi-Wan不在Anakin身边。如果Anakin有足够耐心，本可以找到方法和同伴团聚，但他却草率与不计后果（reckless）地选择尾随女儿（光明面）而去，结果显然并不理想，他之后多半与儿子缠斗，在让整个Mortis世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才帮助重塑了平衡，这正如Anakin在EP3中的选择是为了拯救妻儿也为了早日结束战争，这本来是出于人类天性中对他人生命的热爱和保护，但他急于求成、不计后果的行动却恰恰走向了他目的的反面，让他的追求引向了巨大的罪恶和灾难。

在Mortis三部曲中，是女儿（光明）帮助Obi-Wan自祭坛释放那把能杀死这三个强大存在的圣剑，而正是这把剑最终杀死了女儿，让Mortis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在这里，我借助Anakin在TCW中的几次黑暗面爆发分析一下光明怎样帮助导向黑暗。Anakin黑暗面的前几次爆发都与他同伴的安危有关，最典型的如脑虫危机中为了拯救Ahsoka而用原力锁喉刑讯Poggle（第二季第8集），以及共和国奴隶三部曲中用原力锁喉向奴隶主女王问讯师父和徒弟的下落（第四季12集），Anakin对同伴生命安全的担忧让他选择了短平快的方式，用黑暗面虐待对方，迅速得到情报。可以说，是他对同伴的爱为他打开了通向黑暗道路的大门。（有人说Anakin的“爱”很自私/selfish，但我觉得他其实很少考虑自己的安危和利益，至少到目前为止，甚至到EP3结束为止，他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的安危和利益使用黑暗面的力量，哪怕是复仇，他都不惮于危及自己的性命，“我”的利益不是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Mortis三部曲中也有暗示他的“不自私”：儿子向Anakin展示他的未来，他不仅看到了自己屠杀幼徒、锁喉Padme、帮助毁灭阿尔德兰，也看到了PPT的真面目和自己的机械化存在，但他此时关心的是“我将做那些可怕的事”，在加入儿子时他询问的是“我们能否带来和平”，而在记忆被抹前和老爹谈话，他提到了“我看到了我将变成什么样子，我不能让它变成事实”，老爹告诉他未来变动不居，Anakin的回答则是“但我会造成那么多痛苦”，显然，他此时恐惧的那个未来，不是自己遭受欺骗和痛苦的未来，而是犯下罪恶让别人痛苦的未来。但是，尽管Anakin的爱很难用传统的“自私”去定义，他的思维方式却极端自我中心主义/egocentric，他的爱与同情，正如每个善良孩子的爱与同情一样，是从自己向外一圈圈扩展的，他对自己所亲近信任的人们的爱与同情要远远超越他对陌生人，而他对眼前能看到生命的爱与同情又超过了远方看不到的人，他以自己为中心来判断哪些生命有更高的价值，哪些生命没有，他始终没能把天性中的爱与同情有效发展为一种对整个星系中生命基于原则的抽象之爱，他超强的“通感”能力让他经常显得比Obi-Wan对身边的亲朋和各星球的原住民更有同情心，但他对“抽象之爱”的无能，却也让基于这种本能的爱与同情的行为可能危及整个星系更多的生命。就像Anakin在Mortis三部曲第二集和Obi-Wan的争论，Obi-Wan说咱们必须谨慎行事，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事都可能影响宏观宇宙，而Anakin的回答是，我不在乎，儿子对Ahsoka来讲太强大了云云，这就是Anakin的爱，比起宏观宇宙，他关心的人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比起远方的人，眼前可见的人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所有人”对他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抽象概念罢了。）而Anakin还有另一个特点，就是天真，特别是对他所信任的人，这点和Mortis女儿对儿子的维护颇有相似之处，Obi-Wan装死以求自敌人内部化解危机，Anakin知道后却一度非常镇静只是担心Obi-Wan安危罢了，受了骗却这么“麻木”，简直让我不敢相信这是Anakin了，结果最后才发现这老实孩子以为Obi-Wan只是听命行事，他压根就没想到Obi-Wan可能会主动骗他，结果当然就是爆发了，而且我觉得后来他对Dooku那么具有侵略性的攻击（眼睛都变黄了，简直就是半个西斯），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将自己对整个欺骗事件特别是Obi-Wan的怒火转移到了操纵绑架议长的Dooku身上。还有一个很好的例子来自EU，我同许多人一样都把Jacen Solo列为EU中最喜欢的人物之一，而Jacen Solo的经历也恰恰验证了光明面的纯洁与同情心特别容易被扭曲导向黑暗：Jacen自小是Skywalker家第三代四个孩子中最柔慈（Soft-hearted，这个词我不知道怎么翻译好）也最敏感的一个，一度拒绝使用原力来战斗只因其可能带来的伤害，与Anakin不同，Jacen是那种想问题特别细密深沉的人，所以不容易一时冲动走极端，但即便如此，自小成长在内忧外患中的他目睹整个星系在战火中呻吟，最终还是选择了“更快捷更具诱惑性”的黑暗面，成为了Darth Caedus，让人慨叹不已。

在Mortis老爹看来，平衡在女儿死去之时已经失去了，没有了光明，黑暗将会侵蚀一切，虽然此时作为平衡原力映射的老爹还在。这似乎不容易理解，因为如果老爹象征着女儿（光明）和儿子（黑暗）的平衡，那女儿死了父亲怎么没事？而既然象征平衡的父亲还在，为什么Mortis会陷入全然的黑暗？这里就牵涉到一个问题：儿子和女儿是不是真实的存在，或者说，他们的真实性是不是次于父亲的真实性，即他们是老爹性格和力量中黑暗和光明面的造物。从物理的层面来看，强大的原力使用者Mortis老爹与某个母亲（原力自身？）结合，生出了继承自己性格和力量中黑暗面与光明面的儿子和女儿，他将两个孩子和自己囚禁于自己创造的Mortis星球中；从象征的层面看，Mortis老爹就是Mortis世界自身，儿子女儿是他自身的黑暗面与光明面，他自身的平衡存在不仰赖于儿子或女儿，哪怕女儿去世，他在人格上仍然呈现出平衡人格本来的特质——冷静、公正、顾全大局、善恶分明，但他对儿子的控制极大被削弱，而让整个世界（自己的外在表现）呈现出儿子代表的黑暗面——所有生物死亡但非整个世界崩解。此时他唯一能阻止整个Mortis呈现黑暗并扩散黑暗的行动，只有消灭儿子，而老爹又没办法消灭儿子而维护自身存在（儿女虽然都是父亲的产物，但也不是想产生就产生的，否则姑娘死了再造一个就是，如果光明面死了黑暗面再死，整体人格和力量恐怕也难以为继），所以老爹通过牺牲自己（以及Mortis），让整个星系避免陷入因自己无法控制儿子（自身黑暗）而即将陷入的灾难。儿子女儿存在的真实性次于老爹，这一点可以被一个现象证实——光明使者（女儿）死亡后没有消失，黑暗使者（儿子）死后自然也没消失，只有老爹消失了。难道是老爹知道变成原力灵魂的方法而自私地对姑娘保密？恐怕不太可能。此外，老爹竟然通过将剑刺入自己的胸膛从而剥夺了儿子的力量源泉。可见儿子女儿的力量仰赖于老爹，他们的独立性次于老爹，在某种程度上是老爹的产物且是老爹的“一部分”，有点类似于基督教中圣灵与圣父圣子的关系。同时，儿女的状况对老爹也有影响，老爹自杀时的台词验证了这一点：“你的力量也流动于我身上”（而非“我的力量也流动于你身上”）。

借助Mortis三部曲中父子三人的存在状态，我分析一下EP3-EP6中Darth Vader的人格状态。在看Mortis三部曲之前，EP6中有一个细节我一直无法完全理解。Vader牺牲自己杀死PPT的时候明明响起的是绝地主题/光明原力主题，为什么到他临死和Luke嘱托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背景音乐却是Vader主题的变奏，要知道那时候Luke父亲的眼睛可是闪蓝闪蓝的，难道他没有战胜黑暗面，难道他仍然是作为Darth Vader死去的？以Williams的天才，作几十秒的新音乐再简单不过，使用Vader主题变奏绝对有深意！以前我的理解是，Anakin Skywalker死亡却用Vader主题变奏作背景，加强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即Anakin Skywalker不是一个被Darth Vader囚禁的灵魂，他们不是分享一个身体的两个人格，他们自始至终是一个人。（TCW里暗示这个的地方多了，从“堡垒”熟悉炭凝技术[以炭凝未来女婿]到“纳布危机”偷师Dooku[以用来对付自己儿子姑娘] ~~现实世界中多重人格经常不分享记忆，需要彼此留条以避免麻烦的，而EU中Raven-Darth Raven关系也和Anakin-Vader关系很不相同）而Mortis三部曲又让我对这个细节及整个EP3-EP6中Vader的人格状态有了新理解：EP3中Anakin/Vader心中的光明面已经死了，这里的光明面指是女儿象征的那种光明面（富有同情心但不免天真软弱）而非老爹象征的那种呈现光明形态的平衡人格（整体的善和公正），没有了光明面，尽管Anakin/Vader的人格还深深埋藏着对善和公正的追求，但长期维持整体人格平衡且光明的外在表现已经不可能了，也就是说，他已经不能作为一个好人长期生存下去了。如此看来，Luke在Endor卫星上恳求父亲和自己一起离开，Vader对Luke说“对我来讲已经太晚了，孩子”，这并不是一句敷衍之言，Vader自己最清楚自己的状况，也许他真的已经不能回头了，不是他不想，而是的确太晚了。而他临死时请求Luke帮他解开头盔， Luke说“那样你会死的”，Anakin/Vader说“现在什么也救不了我了”，就不能仅仅理解为他维生装置被电坏而及时修复又不可能，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断气前亲眼见儿子一面，因为那种情况下的最佳台词应该是“太晚了”或“来不及了”之类，如果考虑到EP3中他在几乎不可能的状态下维持生存是依赖了愤怒和憎恨（这点EP3小说有所涉及，不过阐发较少；EU处理得比较多，像在《帝国阴影》小说中，如果Vader完全投入黑暗面甚至能部分治愈身体，但哪怕他笑一笑都要“痛下决心”；同时可以参考TCW中Maul的悲摧状况和他在第四季22集中对自己生存原理的描述），这句台词很可能意味着如果Vader彻底放弃黑暗面，哪怕有维生装置，他也根本活不长，所以他选择拯救Luke而让PPT的西斯闪电毁掉自己，就不仅在物理上（如Mortis老爹一般）通过毁灭自己来毁灭自己的黑暗人格与力量，也在象征层面上通过放弃从黑暗面中汲取力量实际上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和平衡人格，此时无论将他称作Anakin还是Vader都不再重要了。所以，Darth Vader不是在Anakin Skywalker决定放弃生命拯救Luke时死去的，而是在穿梭机旁死于Luke的怀中，Anakin的确是作为Vader死去的，而Anakin也正是通过让Vader死去，而拯救了星系，为原力带来了平衡。

在这里，我也顺道替老卢解释一下所谓“海登鬼”。老卢在04年把EP6结尾Anakin Skywalker的原力灵魂形象由原来扮演面具下Anakin/Vader的Sebastian Shaw换成了EP2、EP3中扮演青年Anakin的Hayden Christensen，引发了粉丝的极大反感，反对者认为，Vader二十三年的黑暗时光是他生命中不可否认的一部分，如果他不成为Darth Vader，恐怕也没机会杀死PPT，而Anakin/Vader形象的最动人/启发人之处也在于他深陷罪恶却仍能够战胜黑暗，而把Shaw换成Christensen意味着Anakin和Vader不是一个人且Vader的黑暗时光被洗白了云云。不得不承认，直到今天，我仍然希望老卢能良心发现换回去，年轻的Anakin灵魂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别扭，感觉像是多做坏事反而有养颜效果似的^_^。另外老卢这样处理的确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他有否定Anakin和Vader之一体性及“天选者”罪恶的意图。老卢对这个替换有两方面解释：一个解释是连贯六部电影，这个不用多说，支持替换者通常也都是支持这个理由；另一个解释是Anakin Skywalker最后一次呈现完整的光明形态是以Christensen而非以Shaw的形象出现的，这个激起很多非议，毕竟 Anakin/Vader在EP6结尾的自我牺牲如果都不是完全光明，那什么才叫完全光明，特别是那个时候他对原力的顺从和对光明的信仰恐怕都是一生中的顶点，完整的光明形态怎么也轮不到Christensen（何况还是EP3版Christensen）~~~老卢绝对没有过一点否认Anakin/Vader一体性的意思，这个从EP2中Anakin对专制的推崇，到TCW与正传的种种细节对应，到正传期间Vader身先士卒的黑色英雄主义和对心计游戏及官僚主义一以贯之的反感，都可以看出。而04版EP6结尾，仔细观察Anakin原力灵魂的肢体语言、表情和眼神，我们可以发现，他开始时先是看Obi-Wan，回过头来之后眼神仍然有些左右飘忽，不太敢直视Luke，直到Leia过来拥抱Luke，他脸上才流露出比较明显的笑容，而两个孩子转身离去，他的头才真正抬起来，目送双胞胎离去，哪怕是自己以生命相救的孩子，他也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可见这张年轻的脸下埋藏着一个复杂的灵魂，虽然我觉得Shaw的形象绝对比Christensen的形象适合这个场景，但原版中Anakin的表情绝对没有04版处理得深刻有层次感（原版中Anakin的原力灵魂笑得也没Obi-Wan那么灿烂，不过还是在面对Luke的时候就微笑了，而且也没目送孩子们离开时抬头的动作），所以也算可以忍了，毕竟不大可能叫Shaw在04年重拍这个场景了。解释了“人格连续性”和“洗白”问题，这里再结合上一段中对Anakin/Vader在EP6中杀死皇帝时的人格状态之分析解释一下“完整光明形态”问题。根据Mortis的情况，我们可以推测，光明面死亡之后，哪怕统一人格还在，而这个人格本身仍然呈现出正面的特征（参见Mortis老爹在女儿死后的表现），人格及力量的整体表现（Mortis星球）是不可能长期呈现平衡的光明形态的，也就是说，哪怕这个平衡很有正义感和大局观且自我牺牲拯救了一切（比如Mortis老爹），这个平衡仍然是残缺不全的，是脆弱的，是有缺陷的。这正如EP6结尾Anakin/Vader的状况一样，而如果他的原力灵魂是真正完整且坚实的平衡人格的话，他必然要回到一个相对完整的状态，即光明使者死亡之前的状态，而他23岁以后的肉体长期依赖于黑暗面生存，从没体验过那种完整状态，所以Anakin Skywalker的原力灵魂呈现出他堕落之前的样子也可以理解（原力的礼物？）。真要较真的话，Shaw版原力灵魂也有问题，因为“天选者”为杀掉PPT时的肉体实际是遍布疤痕的人棍模样，则Shaw版原力灵魂至少也要把头发剃掉加上烧伤疤痕（且认为原力灵魂也可以加装机械四肢，糗~~），因为这才是“天选者”23年来真实的生存状态，也才是他为原力带来平衡时的状态。所以我觉得以Christensen作为EP6中Anakin原力灵魂的形象，在理论上是问题不大的（或者换个角度说原来的处理其实也有问题，而若让“没问题”的处理出现在荧屏上估计观众会抓狂）。但是，“海登鬼”在审美上有很大问题：Christensen在04年才22/23岁，而且这个演员本身就显小，EP3中经常让人感觉像个大男孩，而正传中扮演Obi-Wan的Alec Guinness在拍EP6时都快70了，而Obi-Wan比Anakin应该只大个16岁左右，就算干坏事有养颜效果，而塔图因的恶劣天气又催人老，两个人看着作祖孙都绰绰有余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更要命的是，Luke的演员Mark Hamill在EP6拍摄时已经有30岁，而这个演员本身在1977年25岁时就不太显年轻，于是新版EP6结尾就出现了父亲看着比儿子年轻不少的吊诡现象，颇有时光错乱之感（其实海登鬼也比Leia显年轻，Fisher也比实际年龄看着大）。原版庆祝的场面不大，没有各个星球的“飞鸽传信”和广场庆祝，这个原力灵魂显现的场景，其配乐也很内敛很温柔，让EP6的结尾非常有家庭感；但04版的音乐很激昂，大概象征着三个原力灵魂目送两个新希望步上全新征途之类，配合之前新加的各个星球的庆祝场面，给观众另一种整个世界在你面前展开的宏大印象，不过那种有些私人化的温暖深情就木有了~~~总之，经过Mortis三部曲，我对“海登鬼”的处理多了一分理解，但如果让我选，我宁愿要原版的“父亲”，不要新版的“晚辈”，无论“晚辈”表情有多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