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发言 原力32
水晶0
共和国币0 注册时间2009-5-19
最后登录2020-8-10
在线时间5 小时
禁止发言 原力32
水晶0
|
本帖最后由 August 于 2010-4-27 10:20 编辑
作者:FernWithy
翻译:vampirejing
概要:在莱亚公主年幼的时候,她与一个难以置信的、令人不安的人建立了友谊——维德勋爵。
第一部:面具背后
黑夜里,漂浮着时隐时现的耳语。
“他会发现她。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
“奥比万说她可以——”
“我不在乎!我不会冒这个险!我必须把她藏起来。单独见她,他也许认不出来;但只要她同我在一块儿,他就一定会有所察觉。我瞒不了,和她一起待在这里,我的眼神会泄露一切。”
一双手将她轻轻抱起。
“这太小了,太狭窄了,她会被吓坏的……”
“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我勇敢的小家伙?”
她被放入了明亮的箱子中,被母亲的体香和她衣物上的衬垫温暖地包容着。
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安静一点,坚强一点,小家伙。你拥有你父亲的心和母亲的爱。别害怕。”
一个亮晶晶的玩具在闪烁,随后箱盖被合拢,光线也消逝了。
黑暗中,轻柔的呼吸声在起伏。她在此处很安全。她平静而坚强。
————————————————
十年后。
阿德兰不欢迎帝国。
莱亚•欧加纳即使年仅12岁,也清楚这一点。从她父亲那渗透着冷静的演说中,从他双肩那僵硬的姿态中,她都能够感受到焦虑之情。连空气也仿佛变得紧张起来,就像是暴风雨前夕弥漫着的静电。人们畏惧和痛恨帝国的拜访。
然而,贝尔•欧加纳常常为了解救政治犯的问题同帝国官僚们进行谈判,因而接洽是不可避免的。他也常常来往于星系之间从事救灾活动,由此便要请求帝国派出飞船来协助这种慈善之举。帝国政府一向对这些飞船疑虑重重,屡次派人登舰进行搜查。曾经有一次,他们扣留了一艘前往瘟疫肆虐的冈吉亚星的医疗船,长达6星期之久,导致数以千记的人们死亡。为此,莱亚恨不得把每一张生病溃烂的脸庞都烙入帝国高官们的记忆之中;可父亲却坚持说,她必须学会压制自己的愤怒,行为举止始终要像个公主。
即使在今天也不例外。
帝国来访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维德大人的到来却另当别论。早先,有消息通知说维德勋爵会来阿德兰。那是一条简短而让人不寒而栗的信息:“我被派来结束谈判。”有不少流言描绘维德大人是如何“结束谈判”的,其中没有一条意味着双方的平等互利。
莱亚穿上了她最好的日装——一套古式的淡紫色长袍,有宽大的袖筒和一根靛蓝腰带,它是为很久以前的一位女皇而特制的——并将长发编成发辫,高高盘在头顶,用一把象征皇室最高荣耀的银梳固定好。她要让维德勋爵见识一下团结一心的阿德兰的力量。早在帝国建立之前,对古老传统的忠诚就已经将这个世界紧密联系在了一起;而有一天当帝国成为一个被遗忘的噩梦之时,这种凝聚力还会永久长存。
她对着镜子审视面容,希望自己已到了可以化妆的年龄,否则的话,就只好请母亲稍稍放宽那个“13岁生日前不得着妆” 的规定。她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它埋藏在所有隐秘的记忆之中——一位有着忧伤双眸的温柔女子,用色调鲜明的油彩描画她的脸颊,轻柔地同她交谈,一面微笑着一面在莱亚的小脸上绘着鲜艳的图案。她自己那时候顶多3岁,可是清楚地记得
(她的亲生母亲)
那个女子戏谑地在她的双颊上画上红点,当莱亚投桃报李,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指头也在那女子的脸上戳了戳时,她轻轻地笑了,柔声低语着。莱亚不知道她是谁,一直质疑那究竟是记忆抑或是梦境。父亲只承诺说,等她长大一些,也许就会解释这一切。如今,她不许提及那位女性,甚至不许念念不忘。这实在很难做到。
莱亚忘不了她。
她下楼去找父亲。
莱亚走进大殿,贝尔•欧加纳斜瞟了她一眼,盯着那件长裙微微地笑了。她知道他会喜欢这种打扮。莱亚回笑了一下,走向父亲身边,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父亲问道:“上次遇见维德勋爵的时候,他刚一开口说话你就吓得跑掉了。”
莱亚觉得脸上直发烧。“那时我只有7岁,”她说:“而且很蠢。我被他的呼吸器给吓着了,不过现在我不再害怕了。”
“只有这个吗?”父亲的眉毛耷拉了下来,目光也随之收缩。他的眼神似乎很阴沉。“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或者恐吓的话?”
古怪的问题。莱亚感到胸膛中有一只叫“不知所谓”的小鸟在胡乱扑腾,然而她迅速地打消了自己的疑虑。父亲关注此事是理所当然的。欧加纳家族收藏了一些未经帝国盘查的资料,莱亚意识到,父亲可能因为这个而对她和维德的交谈感兴趣。“他夸奖我把自己的新加速器操作得十分娴熟,”她耸耸肩答道:“我就是不喜欢他注意我。大概他是想努力表现得友善一点吧。”
“可能性不大。”他回头望着拱门,摇了摇头。“你肯定当时只是怕那个呼吸器?”
莱亚寻思着是否应该告诉父亲,被维德勋爵盯着看,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就好像有只虫子在脑海里嗡嗡作响,飞快地爬来爬去,四处攫取着营养。每当它企图靠近有关那位眼神忧伤的美丽女子的隐秘记忆之时,脑海中的某种本能就会抗拒性地将其驱赶,像赶走在沼泽地上盘旋的麻蝇那般容易。虽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办到的,不过这并非难事,她有信心再来一次。莱亚•欧加纳公主才不会害怕麻蝇呢。如此一来,对父亲的回答也不算是在说谎了:“是的,就是他的呼吸器。”
越过那道在宫殿前方形成能量场的巨型拱门,莱亚可以看得见帝国护卫队的阵形。人不多——只有6架僚机——却带着一股凌驾一切的气势,好似一把钢刀活生生地戳进这个世界的血肉之躯。帝国护卫队降落在宫殿前,随后,中间那架穿梭机的舱门开启了。
维德勋爵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径直穿越了能量场,莱亚知道他正透过玻璃钢护目镜盯着自己看。这想法十分荒谬,但她对此深信不疑。她挺直双肩,扬起下巴。身为阿德兰的公主,绝对不能畏畏缩缩。
能量场被关闭了,维德勋爵大步流星地走进宫殿。4名侍卫紧随其后,可他却对他们视若无睹。
贝尔•欧加纳向前迈了一步:“维德大人,”他微微欠身道:“我的家乡一如既往地欢迎您的大驾光临。”
“对这件事你没有多少选择余地,欧加纳。”维德答道。他瞥了莱亚一眼,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殿下。”
看到维德这样冒犯父亲,莱亚像条被惹火了的龙一般怒不可遏。然而,目睹着父亲是如何地保持镇静,如何地面对侮辱还能维系尊严,她强烈地盼望着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
“我女儿会见证我们谈判的过程。”父亲说。
“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维德勋爵率先朝一间接待室走去,甚至都没给贝尔留下一点作为这栋房子的主人的体面。
举止要像个公主,莱亚提醒自己。要永远保持仪态。她强压住怒火,硬把它咽了下去,跟随在他们身后。当谈判开始进行的时候,她的脾气仍然挣扎着想要喷涌而出。
————————————————
维德喜爱那位年轻的公主。
坦白地讲,是一种超然的喜爱,一种柏拉图式的兴趣——也许应该说是迷惑——但喜爱终究是喜爱。维德感到困扰。如今的他已经极少有这样的感受了。强烈的情感,如狂怒和挑衅,在他需要时总能够迅速膨胀起来;然而这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在血液中产生了一丝奇特的脉动,维德对此有些不太适应。那孩子使他想起
(阿米达拉)
她来,也许是由于相似的深色长发和皇室头衔吧。无疑,那孩子曾经认识——她……当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因为这里是她的居留之处,直至最后一刻。维德曾试图去窥探那女孩的记忆,看看她到底记得些什么。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多么愚蠢,竟然执着地想要挖掘出微乎其微的信息残片,抱着渺茫的希望,期盼它们能指引他去——
维德掐断了自己的思绪。这些想法令人不快。他已不再迫切地渴望着去搜寻她脑海中的影像了,而想要开启那个由萨奇带给他的,用于保存她随身物品的皮箱的冲动,也已经消退。尽管如此,他仍然会时不时地将它打开。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搜寻她的记忆纯粹出于私人目的。维德并没指望叛乱份子欧加纳会愚蠢至斯——将至关重要的叛军资料透露给年仅7岁的女儿。
然而,令人困惑的是,每当他试图去渗透公主的思维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记忆封存了起来。他的意志被重重地反弹了回来,被原力之云紧紧缠绕并拒之门外。维德从未听说过有第二个这样天赋异禀的人。他们大多数都像空白的纸张一样简单——永远无法感知原力,其思维活动也因此而无迹可查。贝尔和萨奇•欧加纳在维德眼中都是完全封闭的,他们向来便如此,即使是在过去那些无须隐瞒什么的岁月里。除非采用最基本的沟通手段,否则无论如何也探知不到他们的思想。而那个小女儿却有所不同,她既出众又坚强。从某些方面来讲,她需要的是明师的指导。在人群中,她像灯塔般具有一呼百应的能力;甚至连那些对原力一无所知的人都能够感受到这种力量。总有一天,她会成长为出色的领袖。
他们走进了紧挨着欧加纳办公室的一间会议厅,贝尔和公主一块儿坐在小圆桌的一头。维德更愿意站着,他只想尽快结束谈判。侍卫们分成两列以交叉队形靠墙而立,这是阿德兰的风俗。
欧加纳先开口道:“在我们的医疗船从安辟纽尔星球返回之前,恐怕谈判难以进行下去。”
维德丝毫不理会贝尔那确信不疑的语气。“我们在安辟纽尔抓获了一个名叫杰特•彼萨平的叛军指挥官。”
“彼萨平不过是个政客而已。虽然其政治观点有些偏激,但他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这您和皇帝都是知道的。”
“你的法律观念已经过时了,欧加纳。彼萨平违反了13条左右的帝国戒律,其中包括反暴动法,这可是死罪一条。他在48小时内就会被行刑。”
维德仔细打量着欧加纳,随后便看出在他身旁坐着的女孩显得激动不安。他察觉到她是对父亲的无能深感困窘,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其它的原因了。维德对同意她前来观摩谈判感到有点后悔。无论是叛党与否,欧加纳都不应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被人羞辱。
不过,原本并不是维德要她来的。
“我猜,”欧加纳说:“您之所以被派遣到这里来传信,是因为皇帝想同我们做笔什么交易吧?我们双方都明白彼萨平并不具备什么威胁性。”
维德在面具下扬了扬眉毛,又很快意识到没人会看得见他的动作。“是吗?”没错,这正是帝国的立场——阿德兰此行的目的就是用彼萨平的一条命作为交换条件,以此为筹码来要挟欧加纳,迫使他解散自己旗下的所有舰队——但与皇帝和其他大臣不同的是,维德对这次谈判持着怀疑态度。彼萨平游历于各个动荡不安的星系之间,煽动那些已经走上绝路的人们起来造反,安辟纽尔人就是一例。在经受了多次自然灾害的侵袭和数位贪婪暴君——共和国与帝国的法律都对他们鞭长莫及——的统治之后,安辟纽尔星的政治暴动已经是一触即发了。
可惜他无权决定此事。要是换作维德的话,就会派遣技师和官员去进行补救,并在混乱中建立秩序;但是帝国政府认为安辟纽尔是个无关紧要的星球,而彼萨平也不足以构成多大的威胁。
“维德大人,”欧加纳说:“回避重点对我们任何一方都没有益处。我知道您和政府高层希望用彼萨平来作交易,想来您也知道我是很乐意合作的。”
小莱亚的双手灵活地交握着搁在桌上,她死死地盯着它们看。显然,她被禁止开口。怪可怜的。维德倒愿意听听她想说什么。
“很好,欧加纳。那就如你所愿吧。我们怀疑你的舰队在向叛军联盟运送军火。从今以后要杜绝这种行为。”
“此事完全是空穴来风。”
“别侮辱我的智慧。”
欧加纳十分聪明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莱亚握紧双手,维德注意到了她的细微动作:一根一根有节奏地伸缩着手指。她的火气渐涨,只想不耐烦地敲打桌子。
维德继续说道:“阿德兰从一开始就是滋生反叛者的温床。彼萨平的事件表明这种情况已经愈演愈烈了,我打算今天就把问题解决掉。我们会释放你的政客,而你们则必须解除武装。即刻就去办,而且要彻彻底底地解除。”
莱亚站起身来,一掌拍在桌上:“那样的话,阿德兰就只有任你们这些暴徒宰割了!”
“莱亚,请你立刻离开这里。”欧加纳说。
维德本想阻止他,可此事与公务无关,同孩子的父亲唱反调恐怕不太合适。
莱亚气得鼻孔外张,随后便转身走出了会议厅。
“我很抱歉,维德大人。”欧加纳说:“这孩子有点喜怒无常。我还以为现在她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维德并没有接受道歉。这反而使得他更加鄙视欧加纳。如此的烈性对那女孩来说本是一笔财富,可惜却被一点一点地打磨掉了,像那些帕达万学徒一样。当她成年的时候,无疑会变成一个
(我这样的)
她父亲那样的
(奴隶)
可怜虫。
“我们可以继续谈判了吧?”维德冷冷地问道。
————————————————
莱亚在父亲书房外边的门廊里踱来踱去,长裙像一团纯然由织物构成的云彩,如波浪般在她的身后翻滚着。她知道自己捅娄子了。她知道自己违反了“不插嘴”的诺言。她也知道比起自己常犯的那些错误来,“发脾气”带来的麻烦会更大,因为——至少父亲是这么想的——它使得许多努力都前功尽弃了,还干扰了原本就很棘手的谈判。阿德兰皇室早就正式声明过:公主殿下的性情如何,与整个星球的安危息息相关。
可是,难道我不该发火吗?那个谈判简直就令人蒙羞。竟然有人敢这样对父亲说话。帝国无权扣留医疗用船,也无权就此剥夺任何一个星球的自卫能力。如果谈判真的那么棘手的话,也许它就应该有所变通。
莱亚走到门廊的尽头,潇洒地转了个身,朝反方向踱了回去。她有一连串的话要送给维德勋爵,真希望现在自己已经这么做了,反正,祸都已经闯下了。
贝尔打开了书房的门,叫她进来。
他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边,有几个显示屏在眼前升起,播放着不同的画面。贝尔示意莱亚坐下。她知道这是惯例——在她完全平静下来之前,父亲是不会开口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父亲浏览新闻,等着挨一顿训。
“你违背了诺言。”他终于说话了。
“我知道,爸爸。对不起。”
“如果让你来主持谈判的话,彼萨平很可能会没命。我不会骗你,愤怒有时确实是一种交涉手段,但是却生硬而拙劣,与其说它能挽救些什么,倒不如说它会彻底地破坏谈判。”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么,您是准备要缴械了?”
“我们没有选择余地。要么现在就缴械,换回彼萨平;要么彼萨平被处死,然后他们再以远胜于阿德兰的军事力量来逼迫我们缴械。在一个被列为嫌疑对象的星球上生存,你还得多多学习什么叫做政治的现实性。维德大人已经把帝国政府的立场阐述得十分清楚了。”
“我恨他。”莱亚低声说,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怕他。”
“才不是!我现在已经不怕了。我只是恨他,希望他死。”
“莱亚!”贝尔•欧加纳三步并作两步绕过桌子,紧紧地按住了莱亚的上臂。“今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听见了吗?不但不许说,连想都不能这么想。永远不能。”
“为什么?他盼望别人死掉。他要杰特•彼萨平的命。”
“维德勋爵在想什么,我管不着。我不必对他负责,但是要对你负责。现在我告诉你,永永远远不能有这种想法,即使是在最隐秘的念头里。否则你一定会后悔,后悔莫及。”
“可是为什么?”
贝尔悲伤地望着她,然后把目光移开,松开了她的胳膊。“因为这种念头会毒害你的心灵,莱亚,”他最后说:“我并非是叫你不要害怕维德勋爵——别再虚张声势了,只有傻子才不怕;人们有足够的理由对他感到畏惧。我也不是要你不许恨他,然而我希望……希望你能试着去同情维德,或者至少也是因为正当的理由而恨他。”
同情他?“什么才是正当的理由?”她问道。
“维德勋爵曾经是位了不起的人,”贝尔柔声说:“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是一个本可以以善的名义广行善举的人。他很强大,这种力量原本可以用来对付皇帝的。可是他背弃了整个银河系,莱亚。他背弃了你。”
“我?”
“他背弃了所有的人。”
莱亚凝视着一缕从高高的窗外射入书房的阳光。微尘在光线中飞舞着。父亲在隐瞒些什么。她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做法,不过也已经习惯了。“那么说来,我该为他感到难过了?”
“维德是个囚犯,莱亚,他被自己所铸造的锁链禁锢着。我不知你到底该为此同情他,还是更加鄙视他。这事要你自己来决定。我只希望你记住这一点。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盼望他死。如果一定要许无意义的愿的话,就……”他摇了摇头。“算了。除非我认为你的举止已经合乎规范了,否则的话,不许参加任何别的外交活动。”他刻意地转过身去看显示屏,这表明谈话已经结束了。莱亚没有道晚安便离开了书房。
她在门廊里徘徊了近一个钟头,透过许多扇不同的窗户观望着日落,感到心潮起伏。父亲的强硬态度使她有些不安,但又说不清具体的原因。在她记忆的边缘,有什么东西想要浮出水面。是关于那个隐秘的回忆,关于
(安静一点,坚强一点……别害怕)
一个皮箱。
莱亚把这些想法抛到了一边。“我不该有这种念头。”——在此刻,这句话仿佛成了她生命中的金科玉律。她把头上的梳子拔了下来,塞进腰带里,随后走进大厅,越过那道拱门继续欣赏落日的余晖。
维德勋爵已经在那儿了,站在正门的中央,在鲜红色天空的映衬下,就像一座漆黑的山峰。他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可莱亚不清楚他是如何发觉的,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感受。
好吧,她不会因为他占据了最好的观景点就放弃欣赏日落。她才不怕维德勋爵呢,而这并非是父亲所说的“虚张声势”。
“晚上好,殿下。”他说:“如果你肯加入的话,我会很荣幸。”
莱亚犹豫着该如何应对这个邀请。她并不愿和维德勋爵待在一块儿;在自己的家里被人邀请看日落,也让她隐约地感到受了侮辱。不过,若是现在转身离开的话,无疑就表明了他的出现对她有所影响。于是她决定答道:“你好,维德勋爵”,随后便坐在了楼梯之间宽阔的台阶上。
脑海中又开始奇怪地嗡嗡作响,她吃了一惊,立刻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嗡嗡声起初萦绕着她与父亲的谈话,莱亚像从前那样轻而易举地将其岔开了。接着它又在有关母亲,有关学校的记忆之中盘旋着,这没有什么关系,莱亚顺其自然。最后,嗡嗡声开始试着去探寻她的隐秘回忆——早就知道会如此。她的抗拒丝毫不费力气,完全出自一种本能的反应,就像人在受到突袭时会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一样。莱亚对自己的力量感到惊讶,她的思维抵抗着维德的侵蚀,像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把火舌压了回去。她已经比7岁那年强大了很多。莱亚面不改色,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说到底,这还得归功于平时所受的“外交策略”的教育呢。
“……比赛?”
莱亚抬起头。她没有意识到维德勋爵在同自己讲话。“对不起?我没听清。”
“上次我来阿德兰的时候,你驾驶了一辆相当漂亮的加速器,在同一个不值一提的对手进行比赛。你现在还参赛吗?”
莱亚听闻过许多千奇百怪的问题,但这一个是最不可思议的。达斯•维德,不久之前才在谈判中侮辱了她的父亲,如今却站在父亲宫殿的正厅里,平静地询问着——像所有想同陌生的孩子交谈的成年人一样——她是否仍然驾驶着加速器去参赛。莱亚想不通他为何会关注这种事情。不过她模模糊糊地记得,5年前维德曾观看过那场比赛,而且似乎比她的双亲还更感兴趣。
“不,”她答道:“我父母并不太热衷于此事,所以我就停止参赛了。”这话大半是真的:他们非常反感她和好友泽瑞尔比赛飞车,飕飕飕地穿越当地的公园;而当她声明说自己喜爱这项活动时,他们就更加反感了。
“可惜。”维德勋爵若有所思地说:“对小孩子而言,这本来是个不错的消遣。”他转身走向拱门,眺望着黑沉沉的天幕。
“从来没人赢过我,泽瑞尔不行,其他人也不行。”
“看来你需要更强劲的对手。”
莱亚忍不住笑了,可这笑容转瞬即逝。她记起了维德的身份,以及他来阿德兰的目的。他不过是对一件无聊的事表示了赞许,自己干嘛就这么高兴?他算什么,赞成又怎样,不赞成又怎样?然而莱亚无法否认的是,她确实为此感到开心;而且还产生了个奇怪的愉快想法:除了处死医务人员和“结束谈判”之外,维德勋爵没准儿还有些同正常人一样的爱好。
她颇有戒心地打量着他,观察他的黑色披肩,和他呼吸装置上的指示灯。那呼吸器的外形很怪异,她认为如果维德愿意的话,是可以把它改得好看一点的;不过他并非完全的让人无法接受。他只是一个由于健康状况欠佳,而不得不依靠某些仪器来维生的人罢了。
“很遗憾你目睹了今天下午的事,殿下,”维德说:“为了整个国家的稳定,政府必须尽快摧毁叛军联盟。一旦叛乱被平息,我们就可以在适当的地点建立一些机构,以便更有效地处理像安辟纽尔暴动那样的突发事件。”
“什么样的机构?”
维德转过身盯着她,莱亚可以想像得到他面具下的诧异表情。于是他便开始进行解释。
————————————————
老实说,维德对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十分意外。欧加纳的女儿,竟然愿意听取别人的观点?
然而,这孩子一直以来都令他惊讶。自从被她的强大思潮所阻的那一刻起,他的好奇心就被激发了。如今,他们俩沿着场地在漫步,她专注地听他描述着对银河系的看法:他要如何运用帝国的力量去把疆土扩展到星系外缘,去重建秩序,去让人们过上高尚的生活,即使是那些
(身为奴隶的人)
长期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他可以修建学校和法院,组织赈灾活动——比欧加纳靠那些乌合之众和修不好的破飞船做的事情要强多了。人们最终会明白,“秩序”对他们是大有裨益的,能够给他们提供保障——这是腐败的旧共和国所无法做到的。皇帝会对整个银河系的人都一视同仁。他承诺过要这么做。只需等到战争结束,反抗组织被消灭之后。
“可是,切断人们的药品供应——就像你们在冈吉亚星球上的所作所为,怎么能称得上是正义的举动呢?”莱亚质疑道。
“现在是危急时刻,殿下。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很不幸,有太多的人把恐怖活动和慈善举动混为一谈了。如果想维持安定的局面,我们就必须阻止前者,哪怕这意味着会波及后者。”
莱亚皱起眉头:“我还是觉得不对。没人打算搞爆炸活动,那艘船上只装满了药品。”
“的确很遗憾,”维德表示赞同:“但却是无法避免的。也许我们该换个话题。这一个已经陷入僵局了。”
她眯起了眼睛,随后又耸耸肩表示同意。他们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没有固定的话题,于是又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起点——有关她参赛的问题上。莱亚似乎挺喜欢谈这个,而且还很乐意有人和自己分享。
即使是我,维德想。她甚至乐意和我谈。这个念头令他有些不安。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几乎都没人愿意同他在一起,维德认为这是公事活动中的正常现象。不过他也乐意同她交谈,并开始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起那些早已被遗忘的,适用于“轻松的对话”的礼节来。
“本来我也许能再开快一点的,只可惜加速器不听使唤。”
“你有没有考虑过更换引擎?”
“我不太懂这个。意思就是说,我懂一点点,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换,至少得有人帮忙才行。”
“也许我能教你。”
“你怎么会知道有关赛车的事情?”
维德的回答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虽然他已经有很多年未曾谈论过往事了:“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参加过飞车比赛。”
“那你驾驶的是什么样的加速器呢?”
有一个声音在维德的脑海中响起——一个本应已不复存在的人的声音——试图回答她的问题,向她描述塔图音的沙漠和岩石,描述那种疾驰时的狂喜感,其速度之高使得她的飞车相形见绌,慢得就像是静止不动似的。现在这个声音是无害的,但维德仍然没有给它任何说话的机会。它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涌上喉头,提起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而他对这样的事毫无兴趣。与其让它的胡扯来打岔,倒不如彻彻底底地将其扼杀。“这不重要,”他回答说:“那是另外一种人生。”
莱亚没有继续追问。也许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维德觉得不如顺其自然的好。他感到,接近公主,可能会有助于同欧加纳的进一步谈判。在将来的某一天,她说不定还能成为有力的盟友。维德品味着自己的策略。他会很愉快地看到欧加纳的女儿加入帝国阵营。要是她把他想像成了一个参与飞车的小孩(或是打算要这么做),那就让她尽情地去想吧,只要这能够促成他的计划。
理清了思路之后,维德感到轻松多了。他重拾话题:“你呢,殿下?既然已经不再参赛了,那你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家教和上学,”她答道:“然后就是外交课程。它们占用了我好多时间。还要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父亲说我该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上面。”
“你在谈判中的强硬态度值得赞扬。”维德说,他知道她一直坚信这一点。
“我向来都是这么讲的!可惜今天好像没有奏效。很抱歉妨碍了你们的谈判,我太失礼了。”
“不必道歉,殿下。如你所说,今天它之所以‘没有奏效’,是因为你所处的地位是绝对的劣势。对于那些更有权势的人来说,适当的强硬态度在谈判中可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曾经有一位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女孩,由于她反对参议院的决定,而导致了旧共和国的逐渐崩溃。”
“我听说过这故事。”
“我想也是。”维德决心继续追问下去:“你认识那个女孩吗?我想,当你还很小的时候,她曾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莱亚立刻警觉起来。维德感到一道抵御的疾风之墙在她的脑海中升起,她的双肩猛地绷紧了。很显然,这孩子不愿谈论有关她的事,也可能是欧加纳不许她谈,虽然维德不明白他为何要禁止。“看来这问题使你觉得不安,殿下。我应该为此道歉,”他说:“一定是由于往事太过遥远,所以你不记得了。”
风墙消退了,莱亚露出了微笑。“这不重要,”她说:“那是另外一种人生。”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维德感到恼怒,但他很快便意识到她只是在开玩笑罢了。她不可能知道他的问题对双方都有极重要的意义。维德希望能够挤出一个笑容,以表示自己明白她话中的诙谐之意,可惜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丧失这种能力了。
维德认为自己没有必要笑。至少在此刻,她还是对他流露出了几分短暂的信任。这是个不错的开端。
他以为头脑中的那个声音会提出异议,然而它却沉默了,第一次不言不语。
————————————————
那天夜里,莱亚梦见了她的母亲。
不是养母。毋庸质疑,她很爱萨奇•欧加纳,在外人的眼里,她们一直都是亲生的母女。然而,在莱亚的内心深处有另一位女子,一位眼神忧伤的女子,始终陪伴在她的身旁。在那些难以追忆的隐秘梦境里,莱亚总是叫她“妈妈”。
她们身处的世界里到处是晃动的巨石,摇摇欲坠;四周布满了燃烧的烈焰。那个女子在悬崖的顶端等待着,她的双手交叠在身后,目光投向远方的废墟。莱亚爬向她的身边。她的脚踏在坚硬的岩石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包括那些被踢落的石块——在此地,唯一的声响就是风的低语,它有节奏地呼啸着,一刻不停,无处不在。
莱亚爬到了崖顶,站在母亲的身旁,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开口。
那个女子转过了身。
她的脸被描画得像个洋娃娃。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一些奇怪的感觉,但莱亚一时之间还无法说清。“有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需要戴上面具。”她终于说话了,使莱亚感到放松的是,这嗓音清晰而温和。“有些面孔我们是不能让他们看见的。”
“让谁看见?”
“一个迷,对不对?谁是那个永远看不见面具背后的事物的人?”
莱亚思索着,答案很快便找到了;这是显而易见的。“看不见面具背后事物的人,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她答道。
“没错,小家伙。”母亲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几乎有些危险了。“这就意味着,无论你在面具之下找到了什么,都绝不能认为戴面具的那个人也能看见相同的东西。要留心。对任何事情都不能想当然。”她微笑着,抬起一只手抚摸莱亚的脸颊。“但是要坚持去寻觅,亲爱的。永远不要放弃寻觅。”
那女子脸上的油彩开始褪色,露出了她年轻美丽的脸庞。在她整个人都消逝之前的一刹那,一道浓重的阴影将她笼罩住了,莱亚觉得自己看见了另一个人,一个在阴影之下的真实的轮廓,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去辨认,它就已经不见了。
随后,幻像消失了,只剩下莱亚一个人站在燃烧的旷野上。她独自徘徊着,直至醒来。
在睡与醒的边缘,在无人的黎明时分,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母亲的脸显得有些奇怪。在她隐秘的记忆里和所有其它的梦境中,那个女子的双眸都是柔和的褐色,像莱亚自己的一样。可是这个梦里,她的眼睛在油彩之下闪闪发亮——它们是蓝色的,是鲜明的,像暴雨云一般的蓝色。
————————————————
杰特•彼萨平于一周后抵达了阿德兰。他被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帝国政府对此表示抱歉,说这是“令人遗憾的拘留”。他们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说他加入了叛军联盟,因此父亲总算做成了这笔交易。
彼萨平是个看不出年龄的人类,长着双年轻的眼睛,一头长长的白发随风飘舞。他爱笑,也爱扯着嗓门唱歌。莱亚十分喜欢他,不过也觉得他可能有点神经质。
“是的,”在被释放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吃过晚餐后,他说:“安辟纽尔的情况很糟糕。当然了,热病仍然盛行。我教会了他们治疗的方法。”他摆动着自己的眉毛。
“想必他们一定感激地接受了你的好意。”母亲说。
“接受?为什么,他们已经打算要自己想法制造药品了。我只是提供了配方而已。”
莱亚但愿他们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谈论;如果一定要讲反军联盟的事情,也不必这么直接吧,或者至少用一些暗语来交流——现在这些话是连附近的5岁小孩都听得懂的。再说了,安辟纽尔上还有其它的天灾人祸,它们在反军赶到之前侵袭了那个星球,就像它们先于帝国侵袭了冈吉亚星一样。“海啸,”她问道:“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吗?它真的把一个城市都淹没了吗?”
彼萨平点点头,神色严峻起来。“是的,殿下。我并不打算降低问题的严重性。海底地震造成了滔天巨浪,它扫荡了连接两块大陆的地峡,而菲戎,安辟纽尔的重要城市之一,就坐落在那里。学者们指出将会有大陆板块的漂移,许多居民都为此撤离了;可是一旦涉及到离开家园的问题时,很多人就变得非常固执,他们决心死守,等着海啸停息。这当中只有极少数的人幸免于难。他们的淡水供应也遭到了污染,于是又导致了一种十分棘手的消化系统疾病在幸存者中蔓延。实在是一场悲剧。有大量的人失踪和死亡,菲戎城的不少珍贵艺术品也毁于一旦了。”
莱亚试着去想像那种惨状,巨浪清洗了一座城市,将沿途的一切彻底摧毁,灾难和疾病接踵而来。她的心飞到了那些素昧平生的人身上,她渴望自己能够前去安慰他们。
“我想帮帮忙。”她说。
三位成年人用敏锐的目光看着她,突然之间全都沉默了。莱亚可以听见一只鸣虫在窗外的花园里叫着,嗡嗡声在夜空中飘荡。
“你帮不上什么忙,莱亚。”片刻之后,父亲开口道。
“我可以分发药品,还可以清扫碎石。拜托,我是真的想帮助他们。”
“不行。”母亲拒绝了。
彼萨平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摇头。“这不是个好主意,莱亚。地质上的不稳定只是安辟纽尔星的众多问题之一。它也曾经历过某人的篡权阴谋的动荡,那家伙叫莫尔•若库萨,以前是个帝国官员,后来很不光彩地被维德勋爵解职了。”
母亲猛地抬起头来:“维德?”
“有点讽刺,是不是?”彼萨平摇着头说:“若库萨是个暴徒。维德认为他很腐败,而维德会摧毁一切他认为腐败的东西。人人都知道他打算处死若库萨,可是却被那些官僚们给否决了。”他很不幽默地用鼻子冷笑了一声:“又来了,即使是维德,有时也会干点好事。偶然性定律还真管用。若库萨是个独裁者,他该死。”
“是啊,杰特,”母亲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把这事留给帝国来操心。”
“你还没见过他们吧,萨奇?”彼萨平说:“若库萨几乎对所有的东西都要雁过拔毛。他随心所欲地挑选女人。他派刺客去搜捕那些他认为还没榨够油的人。要是我们姑息像若库萨这样的败类,那么就连维德都比我们高明了。”
————————————————
在接下来的那个月里,发生了两件不相干的事。
第一件:阿德兰开始裁军。维德勋爵亲自视察了这一过程。对整个星球而言,这是非常耻辱的一刻,莱亚深有感触;但她也因此而获得了更多与维德交谈的机会。她对他的外貌已经没有丝毫畏惧了,还发现——有些困扰地发现——在许多问题上,他们的交流都十分轻松自在。“赛车”一直是个不错的话题,不过她也察觉到,维德对一切机械方面的事都非常精通,而且他还肯聚精会神地听她埋怨自己的语言老师。这些谈话中没有任何特别明确的东西,没有任何事后可以看作是“友谊的种子”的迹象,他们之间也没有达成任何宝贵的共识。仅仅是一种感觉,一种亲切感和理解感,它滋润着莱亚心灵的某个角落,某个连她自己都懵然不知的,饥渴的角落。
起初,父母亲都反对她与维德的交往,可是他们又给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莱亚轻而易举地辩赢了。她有能力保守秘密,她也丝毫不会接纳维德所灌输的帝国政治观。她试着听他的长篇大论,是为了看看在其思维的黑暗泥潭中,会不会埋藏了些不错的点子。尽管还没能找到,但莱亚坚信一定会有。既然维德的出发点是正当的,那么他想必也有一些不那么残忍、过分单纯化和弄巧成拙的,使其能够付诸实践的构思。
另一件事就是好友泽瑞尔的13岁生日。
从莱亚能记事时起,两个女孩就一直是朋友,不过她们的家庭倒很少往来。泽瑞尔的父母在城里做生意,有一次,皇室成员们很难得地出游了一回,莱亚和母亲也在其中,两人就这样相识了。她们一见如故,此后便频频结伴玩耍,全然不理会迥异的生活背景。
泽瑞尔的生日派对定于13岁的第一天举行。像许多民族一样,阿德兰在历史上曾把13岁作为成年的标志,它一直是孩子一生中最隆重的庆典。泽瑞尔打算在记忆之厅举办化妆舞会,舞会的主题是阿德兰古代神话中的各种生物。泽瑞尔准备扮成天使渥利,而莱亚,作为她的至友,同意扮演渥利的伙伴沃吉,一个总是给两人惹麻烦的家伙。莱亚私底下更喜欢沃吉,虽然渥利被看作是阿德兰人心目中的偶像,但起码沃吉时不时地会当出头鸟。
她的戏服是夕阳般的鲜红色,外加一个镶羽毛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戏服裹在身上,在穿它之前,莱亚从未发觉自己已经变得有几分曲线美了。她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庆幸精致的披肩从肩上一直垂到腰部,掩盖住了那令人难堪的、新近发育的身材。
泽瑞尔的外套样式完全相同,但颜色是湛蓝的,就像正午的天空。她们俩一块儿坐在大厅的高座上,派对的前半部分——晚宴——进行得极为愉快。莱亚的祝酒妙趣横生(13岁孩子可以喝的淡酒),而泽瑞尔则立誓说,她们俩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这么说来,“永远”和“最好的朋友”的含义对泽瑞尔和莱亚来讲有些不尽相同。晚宴过后举行了一场正式的舞会。男孩们众星捧月般围在泽瑞尔身旁,她应允了挨个挨个地同他们跳舞。然而,没有一个人邀请莱亚,她被孤伶伶地扔在了座位上。泽瑞尔时不时会一阵风似地舞过莱亚身边,可是却从未停下来与她交谈,也没有叫其他的人过来陪她。从无意间听到的闲言碎语中可以推断出:显然大家对同“公主殿下”谈话这件事的兴趣不大。人们似乎认定了:谁想接近她,就必定会被繁琐的外交礼仪缠身,于是便没人肯冒险犯错了。
莱亚透过羽毛面具观看着舞会,试图使自己不要灰心丧气,结果失败了。她实在是掩饰不住沮丧的神情,一小时后便溜出了大厅,只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她的加速器悬浮在早先停放的地方,紧挨着泽瑞尔的。莱亚用挂在手镯上的遥控器——它被伪装成一个小饰品的样子——让加速器飞到身边,然后爬了上去。她漫无目的地飞出了宫殿,融入茫茫的夜空。
刚开始,莱亚只是在连绵起伏的小山上空漫游,感受着夜风拂动她的长袍,把面具上的羽毛吹得紧贴在她的脸颊上。她蜻蜓点水般地掠过那些浅浅的山谷,跟随着小河的流向,时而低飞于大树的枝条之下,时而又高高地越过它们的头顶。如果有人说:她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闭着眼睛在飞行,莱亚是不会相信他的话的。
最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小时候和泽瑞尔赛车的那个公园,在这里,维德观看并称赞了她的表演;同样是在这里,她吓得一个字没说就跑掉了。当时自己可真够傻的。
莱亚飞快地环顾四周,看看这里是否只有她一个人。她满意地弯下身子越过驾驶杆,用力按了按推进器。
一开始,她被加速器的速度给吓了一大跳。时间过了太久,莱亚已经忘记飞车时的真正感觉是什么样了。但她通过某些体外的神经网络来感受飞行轨道的转弯和仪器的颤动,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她提高了速度。
绕长长的轨道一圈,再一圈。从下方掠过设计巧妙的障碍物,然后飞越旋转的栅栏。在两簇人工灌木林之间呼啸而过。
更快。
第三圈,第四圈。她简直不能想像。加速器没可能飞这么快的。莱亚并没有停下来质疑这个问题——她更加用力地按推进器,直到按不动为止。
俯飞,环行,高飞。一次尽在掌握之中的疾速行驶,穿越了人造峡谷。她的心在狂奔,她的双颊在面具下泛着喜悦的红晕。她的长袍和发丝在身后飘舞,像是一条红褐两色的河流。她明白自己应该带个头盔来的,可是……
莱亚飞出峡谷,来到了开阔的空地上,差点没留意到夜幕中矗立着一个庞大的黑影。于是她改变了方向,结果发现飞车失控了——在那短暂的一瞬间,莱亚想道,这件事教会我要记得戴头盔——但却发现加速器自己纠正了航向并逐渐减速,飞回了空地的中央。
维德在那里等她,他的手轻轻地举了起来。
原来是他在控制她的加速器。莱亚对此不太满意,不过应该算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呢。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维德站在那里挡路,也许她就不必改变方向了。
“晚上好,殿下。”他说。
加速器停稳了,莱亚从上面爬了下来。“你好,维德勋爵。”
“我想你已经发现,我对你的引擎进行了一些改进。”
莱亚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加速器。那就是它飞得如此之快的原因。“我以为你会事先警告我一声的。”
“我不认为你会把速度提升到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地步。你没有这么做。你飞得很好。体会到它的力量了吗?”
莱亚头脑中的某一部分想要尖叫着说她差点因此而送命,说他不经允许就乱动她的东西实在是多管闲事,说他提的问题非常冒昧。然而她却一边点头一边咧开嘴笑了,嘴角在羽毛面具上碰得直痒痒。
“谢谢你。”她说。
“一份提前的礼物。我想你的13岁生日快到了吧?”
“就在下个月。”莱亚从没考虑过她自己的生日庆典,现在也不打算要一个。那些排成长队等着跳舞的恭顺面孔实在很恐怖,她甚至都不愿意去多想。
维德点了点头:“那时我已经不在阿德兰了。两个星期之内,军备就会裁减完毕。”
莱亚叹了口气。这个话题不属于她和他的谈论范畴。他们之间连一致的意见都没有达成,就更别提争论了。“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她问道。
“这就不是你所能知道的了,殿下。”
她耸了耸肩。类似的回答她听得多了。杰特•彼萨平上周离开阿德兰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将来的某一天。如果有必要回来的话。我在这里并不怎么受欢迎。”
按礼节,她应该否认他的说法,可既然他们先前已经省略了客套话,莱亚觉得还是不要对他撒谎的好。“我该回去参加泽瑞尔的派对了,”她说:“不然大家会担心我的。偷偷溜出来的行为有些不礼貌。”
“要是这么漂亮的一套服装被浪费,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真的觉得它漂亮吗?”
“我认为你的打扮很可爱。”
可爱。这个词让她感到心里暖烘烘的,莱亚把身子挺得更直了。维德没有欺骗过她,就像她也未尝对他说谎一样。因此,如果他说她可爱,就一定不会错。她以前还从来没有“可爱”过呢。
“谢谢你。”莱亚又重复了一次。
她重新爬上加速器,返回了泽瑞尔的派对。就像预料中的一样,大家都有些挂念她,如果不是非常挂念的话。有几个男孩注意到了她被风吹散的长发,还有她充满自信的神情。这确实是些引人注目的东西。他们中有两个邀请莱亚共舞,没过多久她身边就围了一圈的男孩子。泽瑞尔在大厅的另一头向她行礼致意。莱亚在面具下向她眨了眨眼睛,以示回报。
也许派对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东西。
她开始期待自己的13岁生日了。
————————————————
维德望着公主向城里飞去,在面具背后悲伤地笑了。在这个星球上,没人能理解这种笑容……也许除了萨奇之外,然而萨奇在他抵达的那一天乘飞船去了别处,因此她和其他人一样,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它。他想让莱亚归顺帝国的计划似乎也失败了——她是个顽固的孩子——但他仍然乐意和她待在一起。
他知道,有人会就此把一些龌龊的念头硬栽到他的头上。一般而言,维德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大肆诋毁——人们所说的通常都是事实,而且往往对他很有益处——但在这件事上, 类似的想法让他觉得恶心。他清楚黑暗面的力量,并让它奴役了自己,但他并不是个变态,他不会做那种事情。这些荒诞的念头只适用于若库萨之流,他们认为宇宙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其卑劣的欲望。
维德鄙视他们。
他觉得公主很可爱;这是真的。但她只是个孩子。不是发泄欲望的对象, 除非是那种成年人试图保护小孩,并按照自己的意愿将其抚养长大的欲望。维德猜想,自己确实希望这么做,然而他想要抚养,想要保护的公主却是别人的孩子。对这个事实视而不见是一种严重的罪过,就像绝地武士们所犯下的错误一样:拒绝承认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纽带。
他会试着去感化莱亚,可她并不是他的骨肉。那个曾经的孩子——那个在他的意识中转瞬即逝的男孩子——已经消失在了时间的黑洞中,和她一起逝去了,随之被埋葬的还有他那在火焰中灰飞烟灭的人生。
事实上,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维德就动身了。阿德兰的武装力量比帝国政府预计的要少,他一直觉得其中的数量差异有问题。上周离开阿德兰的那艘飞船相对于它所装载的合法货物来说,体积实在是太庞大了。负责搜船的暴风军指挥官发誓说,他们把它彻头彻尾地检查了一遍,但维德认为这人是个白痴——他所说的经搜查的货物只占得了飞船总容量的一半。阿德兰的军火装备就在他鼻子底下被转移了,他相信彼萨平也在其中。至于它们会被运到哪儿去,几乎是毋庸质疑的。维德向皇帝汇报了此事,并获准亲自对其进行跟踪。
终于能够前往安辟纽尔星了,维德感到十分满意。他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那个世界的所有问题。
————————————————
莱亚在午夜前赶回了家里——换成平时的话她早就该睡了,但13岁是个特别的日子,可以享受一些特别的待遇——她轻轻哼唱着一首流行的曲子,假装仍然在和英俊的麦普•路哈共舞,他先前拉着她在地板上旋转了两周呢。现在的莱亚热切地期待着自己的13岁生日,但却想不出任何可以胜过泽瑞尔的方法。
“这位戴面具的女士是谁啊?”一个声音问道,一把将她举了起来,让她的身子转了个圈。他大笑着。
莱亚取下面具,朝着杰特•彼萨平微笑:“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错。我现在又回来了。来吧,你父亲在露台上等着呢。”他伸出胳膊:“我们一路跳着舞到他那儿去,怎么样?”
莱亚行了个屈膝礼,让彼萨平领着她穿越大殿,穿越饭厅,直达外面的露台,父亲站在那里向他们鼓掌喝彩。莱亚瘫倒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笑个不停。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在经历了失落与喜悦的波波折折之后,她已经累坏了。她想:今晚我可能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我们谈过了,”父亲说:“而且很谨慎地给你在玛拉斯特尔星上的母亲发送了一条信息。她最后也同意了。”
“同意什么?”
“我们不应该压制高尚的想法。”父亲站在露台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旷野。莱亚琢磨着他刚才有没有看见自己飞车的情景。但愿没有。
“抱歉?”她问道。
“安辟纽尔,”彼萨平插了进来:“我很快就要返回安辟纽尔了。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殿下,我们欢迎之至。”
莱亚一下子站了起来,欢乐和疲惫全都烟消云散了。“安辟纽尔?”她重复道。
父亲转身面对着她,点了点头。“是的,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在你们出发之前,杰特会给你注射抗流行病毒的疫苗。不过你一定要听他的话。你母亲和我都对那里的政治状况感到忧心。杰特保证说不会把你给卷进去。”
“什么样的政治状况?”莱亚问道。她并非在故意装天真,她确实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到底是指反军,还是指那个彼萨平和维德都想杀的暴君若库萨。
“所有可能的政治状况,”父亲回答说:“就目前而言,我不希望看到你和任何一个人卷入战争之中。”
“我也一样,”彼萨平再次向他保证。“但我确实希望看到你坚强起来,为自己的信念而奋斗。你会是个好帮手的。我衷心地感谢你的前往。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莱亚寻思着要不要问等她过13岁生日时,是否还来得及赶回家里,不过又觉得这么问显得有些幼稚,有些自私。再说了,还有什么比实实在在地协助父母的事业,更能标志着自己已经成年了呢?
她笑了:“我想说的是,该带些什么行李去?”
————————————————
那天夜里莱亚什么梦都没做,她的思维一直是清醒的,飞快地运转着,激动得难以入眠。
安辟纽尔,她想。我要去
(解决那个世界的所有问题)
体验不同的人生,
机会总算是来临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