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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 【翻译】《父亲的心》(作者:FernWit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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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6 23: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August 于 2010-4-27 10:20 编辑

作者:FernWithy
翻译:vampirejing

概要:在莱亚公主年幼的时候,她与一个难以置信的、令人不安的人建立了友谊——维德勋爵。

第一部:面具背后


黑夜里,漂浮着时隐时现的耳语。

“他会发现她。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

“奥比万说她可以——”

“我不在乎!我不会冒这个险!我必须把她藏起来。单独见她,他也许认不出来;但只要她同我在一块儿,他就一定会有所察觉。我瞒不了,和她一起待在这里,我的眼神会泄露一切。”

一双手将她轻轻抱起。

“这太小了,太狭窄了,她会被吓坏的……”

“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我勇敢的小家伙?”

她被放入了明亮的箱子中,被母亲的体香和她衣物上的衬垫温暖地包容着。

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安静一点,坚强一点,小家伙。你拥有你父亲的心和母亲的爱。别害怕。”

一个亮晶晶的玩具在闪烁,随后箱盖被合拢,光线也消逝了。

黑暗中,轻柔的呼吸声在起伏。她在此处很安全。她平静而坚强。


————————————————


十年后。

阿德兰不欢迎帝国。

莱亚•欧加纳即使年仅12岁,也清楚这一点。从她父亲那渗透着冷静的演说中,从他双肩那僵硬的姿态中,她都能够感受到焦虑之情。连空气也仿佛变得紧张起来,就像是暴风雨前夕弥漫着的静电。人们畏惧和痛恨帝国的拜访。

然而,贝尔•欧加纳常常为了解救政治犯的问题同帝国官僚们进行谈判,因而接洽是不可避免的。他也常常来往于星系之间从事救灾活动,由此便要请求帝国派出飞船来协助这种慈善之举。帝国政府一向对这些飞船疑虑重重,屡次派人登舰进行搜查。曾经有一次,他们扣留了一艘前往瘟疫肆虐的冈吉亚星的医疗船,长达6星期之久,导致数以千记的人们死亡。为此,莱亚恨不得把每一张生病溃烂的脸庞都烙入帝国高官们的记忆之中;可父亲却坚持说,她必须学会压制自己的愤怒,行为举止始终要像个公主。

即使在今天也不例外。

帝国来访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维德大人的到来却另当别论。早先,有消息通知说维德勋爵会来阿德兰。那是一条简短而让人不寒而栗的信息:“我被派来结束谈判。”有不少流言描绘维德大人是如何“结束谈判”的,其中没有一条意味着双方的平等互利。

莱亚穿上了她最好的日装——一套古式的淡紫色长袍,有宽大的袖筒和一根靛蓝腰带,它是为很久以前的一位女皇而特制的——并将长发编成发辫,高高盘在头顶,用一把象征皇室最高荣耀的银梳固定好。她要让维德勋爵见识一下团结一心的阿德兰的力量。早在帝国建立之前,对古老传统的忠诚就已经将这个世界紧密联系在了一起;而有一天当帝国成为一个被遗忘的噩梦之时,这种凝聚力还会永久长存。

她对着镜子审视面容,希望自己已到了可以化妆的年龄,否则的话,就只好请母亲稍稍放宽那个“13岁生日前不得着妆” 的规定。她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它埋藏在所有隐秘的记忆之中——一位有着忧伤双眸的温柔女子,用色调鲜明的油彩描画她的脸颊,轻柔地同她交谈,一面微笑着一面在莱亚的小脸上绘着鲜艳的图案。她自己那时候顶多3岁,可是清楚地记得

(她的亲生母亲)

那个女子戏谑地在她的双颊上画上红点,当莱亚投桃报李,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指头也在那女子的脸上戳了戳时,她轻轻地笑了,柔声低语着。莱亚不知道她是谁,一直质疑那究竟是记忆抑或是梦境。父亲只承诺说,等她长大一些,也许就会解释这一切。如今,她不许提及那位女性,甚至不许念念不忘。这实在很难做到。

莱亚忘不了她。

她下楼去找父亲。

莱亚走进大殿,贝尔•欧加纳斜瞟了她一眼,盯着那件长裙微微地笑了。她知道他会喜欢这种打扮。莱亚回笑了一下,走向父亲身边,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父亲问道:“上次遇见维德勋爵的时候,他刚一开口说话你就吓得跑掉了。”

莱亚觉得脸上直发烧。“那时我只有7岁,”她说:“而且很蠢。我被他的呼吸器给吓着了,不过现在我不再害怕了。”

“只有这个吗?”父亲的眉毛耷拉了下来,目光也随之收缩。他的眼神似乎很阴沉。“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或者恐吓的话?”

古怪的问题。莱亚感到胸膛中有一只叫“不知所谓”的小鸟在胡乱扑腾,然而她迅速地打消了自己的疑虑。父亲关注此事是理所当然的。欧加纳家族收藏了一些未经帝国盘查的资料,莱亚意识到,父亲可能因为这个而对她和维德的交谈感兴趣。“他夸奖我把自己的新加速器操作得十分娴熟,”她耸耸肩答道:“我就是不喜欢他注意我。大概他是想努力表现得友善一点吧。”

“可能性不大。”他回头望着拱门,摇了摇头。“你肯定当时只是怕那个呼吸器?”

莱亚寻思着是否应该告诉父亲,被维德勋爵盯着看,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就好像有只虫子在脑海里嗡嗡作响,飞快地爬来爬去,四处攫取着营养。每当它企图靠近有关那位眼神忧伤的美丽女子的隐秘记忆之时,脑海中的某种本能就会抗拒性地将其驱赶,像赶走在沼泽地上盘旋的麻蝇那般容易。虽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办到的,不过这并非难事,她有信心再来一次。莱亚•欧加纳公主才不会害怕麻蝇呢。如此一来,对父亲的回答也不算是在说谎了:“是的,就是他的呼吸器。”

越过那道在宫殿前方形成能量场的巨型拱门,莱亚可以看得见帝国护卫队的阵形。人不多——只有6架僚机——却带着一股凌驾一切的气势,好似一把钢刀活生生地戳进这个世界的血肉之躯。帝国护卫队降落在宫殿前,随后,中间那架穿梭机的舱门开启了。

维德勋爵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径直穿越了能量场,莱亚知道他正透过玻璃钢护目镜盯着自己看。这想法十分荒谬,但她对此深信不疑。她挺直双肩,扬起下巴。身为阿德兰的公主,绝对不能畏畏缩缩。

能量场被关闭了,维德勋爵大步流星地走进宫殿。4名侍卫紧随其后,可他却对他们视若无睹。

贝尔•欧加纳向前迈了一步:“维德大人,”他微微欠身道:“我的家乡一如既往地欢迎您的大驾光临。”

“对这件事你没有多少选择余地,欧加纳。”维德答道。他瞥了莱亚一眼,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殿下。”

看到维德这样冒犯父亲,莱亚像条被惹火了的龙一般怒不可遏。然而,目睹着父亲是如何地保持镇静,如何地面对侮辱还能维系尊严,她强烈地盼望着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

“我女儿会见证我们谈判的过程。”父亲说。

“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维德勋爵率先朝一间接待室走去,甚至都没给贝尔留下一点作为这栋房子的主人的体面。

举止要像个公主,莱亚提醒自己。要永远保持仪态。她强压住怒火,硬把它咽了下去,跟随在他们身后。当谈判开始进行的时候,她的脾气仍然挣扎着想要喷涌而出。

————————————————


维德喜爱那位年轻的公主。

坦白地讲,是一种超然的喜爱,一种柏拉图式的兴趣——也许应该说是迷惑——但喜爱终究是喜爱。维德感到困扰。如今的他已经极少有这样的感受了。强烈的情感,如狂怒和挑衅,在他需要时总能够迅速膨胀起来;然而这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在血液中产生了一丝奇特的脉动,维德对此有些不太适应。那孩子使他想起

(阿米达拉)

她来,也许是由于相似的深色长发和皇室头衔吧。无疑,那孩子曾经认识——她……当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因为这里是她的居留之处,直至最后一刻。维德曾试图去窥探那女孩的记忆,看看她到底记得些什么。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多么愚蠢,竟然执着地想要挖掘出微乎其微的信息残片,抱着渺茫的希望,期盼它们能指引他去——

维德掐断了自己的思绪。这些想法令人不快。他已不再迫切地渴望着去搜寻她脑海中的影像了,而想要开启那个由萨奇带给他的,用于保存她随身物品的皮箱的冲动,也已经消退。尽管如此,他仍然会时不时地将它打开。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搜寻她的记忆纯粹出于私人目的。维德并没指望叛乱份子欧加纳会愚蠢至斯——将至关重要的叛军资料透露给年仅7岁的女儿。

然而,令人困惑的是,每当他试图去渗透公主的思维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记忆封存了起来。他的意志被重重地反弹了回来,被原力之云紧紧缠绕并拒之门外。维德从未听说过有第二个这样天赋异禀的人。他们大多数都像空白的纸张一样简单——永远无法感知原力,其思维活动也因此而无迹可查。贝尔和萨奇•欧加纳在维德眼中都是完全封闭的,他们向来便如此,即使是在过去那些无须隐瞒什么的岁月里。除非采用最基本的沟通手段,否则无论如何也探知不到他们的思想。而那个小女儿却有所不同,她既出众又坚强。从某些方面来讲,她需要的是明师的指导。在人群中,她像灯塔般具有一呼百应的能力;甚至连那些对原力一无所知的人都能够感受到这种力量。总有一天,她会成长为出色的领袖。

他们走进了紧挨着欧加纳办公室的一间会议厅,贝尔和公主一块儿坐在小圆桌的一头。维德更愿意站着,他只想尽快结束谈判。侍卫们分成两列以交叉队形靠墙而立,这是阿德兰的风俗。

欧加纳先开口道:“在我们的医疗船从安辟纽尔星球返回之前,恐怕谈判难以进行下去。”

维德丝毫不理会贝尔那确信不疑的语气。“我们在安辟纽尔抓获了一个名叫杰特•彼萨平的叛军指挥官。”

“彼萨平不过是个政客而已。虽然其政治观点有些偏激,但他从未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这您和皇帝都是知道的。”

“你的法律观念已经过时了,欧加纳。彼萨平违反了13条左右的帝国戒律,其中包括反暴动法,这可是死罪一条。他在48小时内就会被行刑。”

维德仔细打量着欧加纳,随后便看出在他身旁坐着的女孩显得激动不安。他察觉到她是对父亲的无能深感困窘,除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其它的原因了。维德对同意她前来观摩谈判感到有点后悔。无论是叛党与否,欧加纳都不应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被人羞辱。

不过,原本并不是维德要她来的。

“我猜,”欧加纳说:“您之所以被派遣到这里来传信,是因为皇帝想同我们做笔什么交易吧?我们双方都明白彼萨平并不具备什么威胁性。”

维德在面具下扬了扬眉毛,又很快意识到没人会看得见他的动作。“是吗?”没错,这正是帝国的立场——阿德兰此行的目的就是用彼萨平的一条命作为交换条件,以此为筹码来要挟欧加纳,迫使他解散自己旗下的所有舰队——但与皇帝和其他大臣不同的是,维德对这次谈判持着怀疑态度。彼萨平游历于各个动荡不安的星系之间,煽动那些已经走上绝路的人们起来造反,安辟纽尔人就是一例。在经受了多次自然灾害的侵袭和数位贪婪暴君——共和国与帝国的法律都对他们鞭长莫及——的统治之后,安辟纽尔星的政治暴动已经是一触即发了。

可惜他无权决定此事。要是换作维德的话,就会派遣技师和官员去进行补救,并在混乱中建立秩序;但是帝国政府认为安辟纽尔是个无关紧要的星球,而彼萨平也不足以构成多大的威胁。

“维德大人,”欧加纳说:“回避重点对我们任何一方都没有益处。我知道您和政府高层希望用彼萨平来作交易,想来您也知道我是很乐意合作的。”

小莱亚的双手灵活地交握着搁在桌上,她死死地盯着它们看。显然,她被禁止开口。怪可怜的。维德倒愿意听听她想说什么。

“很好,欧加纳。那就如你所愿吧。我们怀疑你的舰队在向叛军联盟运送军火。从今以后要杜绝这种行为。”

“此事完全是空穴来风。”

“别侮辱我的智慧。”

欧加纳十分聪明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莱亚握紧双手,维德注意到了她的细微动作:一根一根有节奏地伸缩着手指。她的火气渐涨,只想不耐烦地敲打桌子。

维德继续说道:“阿德兰从一开始就是滋生反叛者的温床。彼萨平的事件表明这种情况已经愈演愈烈了,我打算今天就把问题解决掉。我们会释放你的政客,而你们则必须解除武装。即刻就去办,而且要彻彻底底地解除。”

莱亚站起身来,一掌拍在桌上:“那样的话,阿德兰就只有任你们这些暴徒宰割了!”

“莱亚,请你立刻离开这里。”欧加纳说。

维德本想阻止他,可此事与公务无关,同孩子的父亲唱反调恐怕不太合适。

莱亚气得鼻孔外张,随后便转身走出了会议厅。

“我很抱歉,维德大人。”欧加纳说:“这孩子有点喜怒无常。我还以为现在她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维德并没有接受道歉。这反而使得他更加鄙视欧加纳。如此的烈性对那女孩来说本是一笔财富,可惜却被一点一点地打磨掉了,像那些帕达万学徒一样。当她成年的时候,无疑会变成一个

(我这样的)

她父亲那样的

(奴隶)

可怜虫。

“我们可以继续谈判了吧?”维德冷冷地问道。

————————————————


莱亚在父亲书房外边的门廊里踱来踱去,长裙像一团纯然由织物构成的云彩,如波浪般在她的身后翻滚着。她知道自己捅娄子了。她知道自己违反了“不插嘴”的诺言。她也知道比起自己常犯的那些错误来,“发脾气”带来的麻烦会更大,因为——至少父亲是这么想的——它使得许多努力都前功尽弃了,还干扰了原本就很棘手的谈判。阿德兰皇室早就正式声明过:公主殿下的性情如何,与整个星球的安危息息相关。

可是,难道我不该发火吗?那个谈判简直就令人蒙羞。竟然有人敢这样对父亲说话。帝国无权扣留医疗用船,也无权就此剥夺任何一个星球的自卫能力。如果谈判真的那么棘手的话,也许它就应该有所变通。

莱亚走到门廊的尽头,潇洒地转了个身,朝反方向踱了回去。她有一连串的话要送给维德勋爵,真希望现在自己已经这么做了,反正,祸都已经闯下了。

贝尔打开了书房的门,叫她进来。

他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边,有几个显示屏在眼前升起,播放着不同的画面。贝尔示意莱亚坐下。她知道这是惯例——在她完全平静下来之前,父亲是不会开口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父亲浏览新闻,等着挨一顿训。

“你违背了诺言。”他终于说话了。

“我知道,爸爸。对不起。”

“如果让你来主持谈判的话,彼萨平很可能会没命。我不会骗你,愤怒有时确实是一种交涉手段,但是却生硬而拙劣,与其说它能挽救些什么,倒不如说它会彻底地破坏谈判。”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么,您是准备要缴械了?”

“我们没有选择余地。要么现在就缴械,换回彼萨平;要么彼萨平被处死,然后他们再以远胜于阿德兰的军事力量来逼迫我们缴械。在一个被列为嫌疑对象的星球上生存,你还得多多学习什么叫做政治的现实性。维德大人已经把帝国政府的立场阐述得十分清楚了。”

“我恨他。”莱亚低声说,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怕他。”

“才不是!我现在已经不怕了。我只是恨他,希望他死。”

“莱亚!”贝尔•欧加纳三步并作两步绕过桌子,紧紧地按住了莱亚的上臂。“今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听见了吗?不但不许说,连想都不能这么想。永远不能。”

“为什么?他盼望别人死掉。他要杰特•彼萨平的命。”

“维德勋爵在想什么,我管不着。我不必对他负责,但是要对你负责。现在我告诉你,永永远远不能有这种想法,即使是在最隐秘的念头里。否则你一定会后悔,后悔莫及。”

“可是为什么?”

贝尔悲伤地望着她,然后把目光移开,松开了她的胳膊。“因为这种念头会毒害你的心灵,莱亚,”他最后说:“我并非是叫你不要害怕维德勋爵——别再虚张声势了,只有傻子才不怕;人们有足够的理由对他感到畏惧。我也不是要你不许恨他,然而我希望……希望你能试着去同情维德,或者至少也是因为正当的理由而恨他。”

同情他?“什么才是正当的理由?”她问道。

“维德勋爵曾经是位了不起的人,”贝尔柔声说:“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是一个本可以以善的名义广行善举的人。他很强大,这种力量原本可以用来对付皇帝的。可是他背弃了整个银河系,莱亚。他背弃了你。”

“我?”

“他背弃了所有的人。”

莱亚凝视着一缕从高高的窗外射入书房的阳光。微尘在光线中飞舞着。父亲在隐瞒些什么。她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做法,不过也已经习惯了。“那么说来,我该为他感到难过了?”

“维德是个囚犯,莱亚,他被自己所铸造的锁链禁锢着。我不知你到底该为此同情他,还是更加鄙视他。这事要你自己来决定。我只希望你记住这一点。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盼望他死。如果一定要许无意义的愿的话,就……”他摇了摇头。“算了。除非我认为你的举止已经合乎规范了,否则的话,不许参加任何别的外交活动。”他刻意地转过身去看显示屏,这表明谈话已经结束了。莱亚没有道晚安便离开了书房。

她在门廊里徘徊了近一个钟头,透过许多扇不同的窗户观望着日落,感到心潮起伏。父亲的强硬态度使她有些不安,但又说不清具体的原因。在她记忆的边缘,有什么东西想要浮出水面。是关于那个隐秘的回忆,关于

(安静一点,坚强一点……别害怕)

一个皮箱。

莱亚把这些想法抛到了一边。“我不该有这种念头。”——在此刻,这句话仿佛成了她生命中的金科玉律。她把头上的梳子拔了下来,塞进腰带里,随后走进大厅,越过那道拱门继续欣赏落日的余晖。

维德勋爵已经在那儿了,站在正门的中央,在鲜红色天空的映衬下,就像一座漆黑的山峰。他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可莱亚不清楚他是如何发觉的,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感受。

好吧,她不会因为他占据了最好的观景点就放弃欣赏日落。她才不怕维德勋爵呢,而这并非是父亲所说的“虚张声势”。

“晚上好,殿下。”他说:“如果你肯加入的话,我会很荣幸。”

莱亚犹豫着该如何应对这个邀请。她并不愿和维德勋爵待在一块儿;在自己的家里被人邀请看日落,也让她隐约地感到受了侮辱。不过,若是现在转身离开的话,无疑就表明了他的出现对她有所影响。于是她决定答道:“你好,维德勋爵”,随后便坐在了楼梯之间宽阔的台阶上。

脑海中又开始奇怪地嗡嗡作响,她吃了一惊,立刻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嗡嗡声起初萦绕着她与父亲的谈话,莱亚像从前那样轻而易举地将其岔开了。接着它又在有关母亲,有关学校的记忆之中盘旋着,这没有什么关系,莱亚顺其自然。最后,嗡嗡声开始试着去探寻她的隐秘回忆——早就知道会如此。她的抗拒丝毫不费力气,完全出自一种本能的反应,就像人在受到突袭时会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一样。莱亚对自己的力量感到惊讶,她的思维抵抗着维德的侵蚀,像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把火舌压了回去。她已经比7岁那年强大了很多。莱亚面不改色,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说到底,这还得归功于平时所受的“外交策略”的教育呢。

“……比赛?”

莱亚抬起头。她没有意识到维德勋爵在同自己讲话。“对不起?我没听清。”

“上次我来阿德兰的时候,你驾驶了一辆相当漂亮的加速器,在同一个不值一提的对手进行比赛。你现在还参赛吗?”

莱亚听闻过许多千奇百怪的问题,但这一个是最不可思议的。达斯•维德,不久之前才在谈判中侮辱了她的父亲,如今却站在父亲宫殿的正厅里,平静地询问着——像所有想同陌生的孩子交谈的成年人一样——她是否仍然驾驶着加速器去参赛。莱亚想不通他为何会关注这种事情。不过她模模糊糊地记得,5年前维德曾观看过那场比赛,而且似乎比她的双亲还更感兴趣。

“不,”她答道:“我父母并不太热衷于此事,所以我就停止参赛了。”这话大半是真的:他们非常反感她和好友泽瑞尔比赛飞车,飕飕飕地穿越当地的公园;而当她声明说自己喜爱这项活动时,他们就更加反感了。

“可惜。”维德勋爵若有所思地说:“对小孩子而言,这本来是个不错的消遣。”他转身走向拱门,眺望着黑沉沉的天幕。

“从来没人赢过我,泽瑞尔不行,其他人也不行。”

“看来你需要更强劲的对手。”

莱亚忍不住笑了,可这笑容转瞬即逝。她记起了维德的身份,以及他来阿德兰的目的。他不过是对一件无聊的事表示了赞许,自己干嘛就这么高兴?他算什么,赞成又怎样,不赞成又怎样?然而莱亚无法否认的是,她确实为此感到开心;而且还产生了个奇怪的愉快想法:除了处死医务人员和“结束谈判”之外,维德勋爵没准儿还有些同正常人一样的爱好。

她颇有戒心地打量着他,观察他的黑色披肩,和他呼吸装置上的指示灯。那呼吸器的外形很怪异,她认为如果维德愿意的话,是可以把它改得好看一点的;不过他并非完全的让人无法接受。他只是一个由于健康状况欠佳,而不得不依靠某些仪器来维生的人罢了。

“很遗憾你目睹了今天下午的事,殿下,”维德说:“为了整个国家的稳定,政府必须尽快摧毁叛军联盟。一旦叛乱被平息,我们就可以在适当的地点建立一些机构,以便更有效地处理像安辟纽尔暴动那样的突发事件。”

“什么样的机构?”

维德转过身盯着她,莱亚可以想像得到他面具下的诧异表情。于是他便开始进行解释。

————————————————
   

老实说,维德对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十分意外。欧加纳的女儿,竟然愿意听取别人的观点?

然而,这孩子一直以来都令他惊讶。自从被她的强大思潮所阻的那一刻起,他的好奇心就被激发了。如今,他们俩沿着场地在漫步,她专注地听他描述着对银河系的看法:他要如何运用帝国的力量去把疆土扩展到星系外缘,去重建秩序,去让人们过上高尚的生活,即使是那些

(身为奴隶的人)

长期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他可以修建学校和法院,组织赈灾活动——比欧加纳靠那些乌合之众和修不好的破飞船做的事情要强多了。人们最终会明白,“秩序”对他们是大有裨益的,能够给他们提供保障——这是腐败的旧共和国所无法做到的。皇帝会对整个银河系的人都一视同仁。他承诺过要这么做。只需等到战争结束,反抗组织被消灭之后。

“可是,切断人们的药品供应——就像你们在冈吉亚星球上的所作所为,怎么能称得上是正义的举动呢?”莱亚质疑道。

“现在是危急时刻,殿下。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很不幸,有太多的人把恐怖活动和慈善举动混为一谈了。如果想维持安定的局面,我们就必须阻止前者,哪怕这意味着会波及后者。”

莱亚皱起眉头:“我还是觉得不对。没人打算搞爆炸活动,那艘船上只装满了药品。”

“的确很遗憾,”维德表示赞同:“但却是无法避免的。也许我们该换个话题。这一个已经陷入僵局了。”

她眯起了眼睛,随后又耸耸肩表示同意。他们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没有固定的话题,于是又自然而然地回到了起点——有关她参赛的问题上。莱亚似乎挺喜欢谈这个,而且还很乐意有人和自己分享。

即使是我,维德想。她甚至乐意和我谈。这个念头令他有些不安。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几乎都没人愿意同他在一起,维德认为这是公事活动中的正常现象。不过他也乐意同她交谈,并开始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起那些早已被遗忘的,适用于“轻松的对话”的礼节来。

“本来我也许能再开快一点的,只可惜加速器不听使唤。”

“你有没有考虑过更换引擎?”

“我不太懂这个。意思就是说,我懂一点点,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换,至少得有人帮忙才行。”

“也许我能教你。”

“你怎么会知道有关赛车的事情?”

维德的回答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虽然他已经有很多年未曾谈论过往事了:“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参加过飞车比赛。”

“那你驾驶的是什么样的加速器呢?”

有一个声音在维德的脑海中响起——一个本应已不复存在的人的声音——试图回答她的问题,向她描述塔图音的沙漠和岩石,描述那种疾驰时的狂喜感,其速度之高使得她的飞车相形见绌,慢得就像是静止不动似的。现在这个声音是无害的,但维德仍然没有给它任何说话的机会。它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涌上喉头,提起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而他对这样的事毫无兴趣。与其让它的胡扯来打岔,倒不如彻彻底底地将其扼杀。“这不重要,”他回答说:“那是另外一种人生。”

莱亚没有继续追问。也许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维德觉得不如顺其自然的好。他感到,接近公主,可能会有助于同欧加纳的进一步谈判。在将来的某一天,她说不定还能成为有力的盟友。维德品味着自己的策略。他会很愉快地看到欧加纳的女儿加入帝国阵营。要是她把他想像成了一个参与飞车的小孩(或是打算要这么做),那就让她尽情地去想吧,只要这能够促成他的计划。

理清了思路之后,维德感到轻松多了。他重拾话题:“你呢,殿下?既然已经不再参赛了,那你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家教和上学,”她答道:“然后就是外交课程。它们占用了我好多时间。还要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父亲说我该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上面。”

“你在谈判中的强硬态度值得赞扬。”维德说,他知道她一直坚信这一点。

“我向来都是这么讲的!可惜今天好像没有奏效。很抱歉妨碍了你们的谈判,我太失礼了。”

“不必道歉,殿下。如你所说,今天它之所以‘没有奏效’,是因为你所处的地位是绝对的劣势。对于那些更有权势的人来说,适当的强硬态度在谈判中可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曾经有一位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女孩,由于她反对参议院的决定,而导致了旧共和国的逐渐崩溃。”

“我听说过这故事。”

“我想也是。”维德决心继续追问下去:“你认识那个女孩吗?我想,当你还很小的时候,她曾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莱亚立刻警觉起来。维德感到一道抵御的疾风之墙在她的脑海中升起,她的双肩猛地绷紧了。很显然,这孩子不愿谈论有关她的事,也可能是欧加纳不许她谈,虽然维德不明白他为何要禁止。“看来这问题使你觉得不安,殿下。我应该为此道歉,”他说:“一定是由于往事太过遥远,所以你不记得了。”

风墙消退了,莱亚露出了微笑。“这不重要,”她说:“那是另外一种人生。”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维德感到恼怒,但他很快便意识到她只是在开玩笑罢了。她不可能知道他的问题对双方都有极重要的意义。维德希望能够挤出一个笑容,以表示自己明白她话中的诙谐之意,可惜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丧失这种能力了。

维德认为自己没有必要笑。至少在此刻,她还是对他流露出了几分短暂的信任。这是个不错的开端。

他以为头脑中的那个声音会提出异议,然而它却沉默了,第一次不言不语。

————————————————


那天夜里,莱亚梦见了她的母亲。

不是养母。毋庸质疑,她很爱萨奇•欧加纳,在外人的眼里,她们一直都是亲生的母女。然而,在莱亚的内心深处有另一位女子,一位眼神忧伤的女子,始终陪伴在她的身旁。在那些难以追忆的隐秘梦境里,莱亚总是叫她“妈妈”。

她们身处的世界里到处是晃动的巨石,摇摇欲坠;四周布满了燃烧的烈焰。那个女子在悬崖的顶端等待着,她的双手交叠在身后,目光投向远方的废墟。莱亚爬向她的身边。她的脚踏在坚硬的岩石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包括那些被踢落的石块——在此地,唯一的声响就是风的低语,它有节奏地呼啸着,一刻不停,无处不在。

莱亚爬到了崖顶,站在母亲的身旁,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开口。

那个女子转过了身。

她的脸被描画得像个洋娃娃。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一些奇怪的感觉,但莱亚一时之间还无法说清。“有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需要戴上面具。”她终于说话了,使莱亚感到放松的是,这嗓音清晰而温和。“有些面孔我们是不能让他们看见的。”

“让谁看见?”

“一个迷,对不对?谁是那个永远看不见面具背后的事物的人?”

莱亚思索着,答案很快便找到了;这是显而易见的。“看不见面具背后事物的人,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她答道。

“没错,小家伙。”母亲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几乎有些危险了。“这就意味着,无论你在面具之下找到了什么,都绝不能认为戴面具的那个人也能看见相同的东西。要留心。对任何事情都不能想当然。”她微笑着,抬起一只手抚摸莱亚的脸颊。“但是要坚持去寻觅,亲爱的。永远不要放弃寻觅。”

那女子脸上的油彩开始褪色,露出了她年轻美丽的脸庞。在她整个人都消逝之前的一刹那,一道浓重的阴影将她笼罩住了,莱亚觉得自己看见了另一个人,一个在阴影之下的真实的轮廓,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去辨认,它就已经不见了。

随后,幻像消失了,只剩下莱亚一个人站在燃烧的旷野上。她独自徘徊着,直至醒来。

在睡与醒的边缘,在无人的黎明时分,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母亲的脸显得有些奇怪。在她隐秘的记忆里和所有其它的梦境中,那个女子的双眸都是柔和的褐色,像莱亚自己的一样。可是这个梦里,她的眼睛在油彩之下闪闪发亮——它们是蓝色的,是鲜明的,像暴雨云一般的蓝色。

————————————————  


杰特•彼萨平于一周后抵达了阿德兰。他被从监狱里放了出来,帝国政府对此表示抱歉,说这是“令人遗憾的拘留”。他们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说他加入了叛军联盟,因此父亲总算做成了这笔交易。

彼萨平是个看不出年龄的人类,长着双年轻的眼睛,一头长长的白发随风飘舞。他爱笑,也爱扯着嗓门唱歌。莱亚十分喜欢他,不过也觉得他可能有点神经质。

“是的,”在被释放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吃过晚餐后,他说:“安辟纽尔的情况很糟糕。当然了,热病仍然盛行。我教会了他们治疗的方法。”他摆动着自己的眉毛。

“想必他们一定感激地接受了你的好意。”母亲说。

“接受?为什么,他们已经打算要自己想法制造药品了。我只是提供了配方而已。”

莱亚但愿他们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谈论;如果一定要讲反军联盟的事情,也不必这么直接吧,或者至少用一些暗语来交流——现在这些话是连附近的5岁小孩都听得懂的。再说了,安辟纽尔上还有其它的天灾人祸,它们在反军赶到之前侵袭了那个星球,就像它们先于帝国侵袭了冈吉亚星一样。“海啸,”她问道:“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吗?它真的把一个城市都淹没了吗?”

彼萨平点点头,神色严峻起来。“是的,殿下。我并不打算降低问题的严重性。海底地震造成了滔天巨浪,它扫荡了连接两块大陆的地峡,而菲戎,安辟纽尔的重要城市之一,就坐落在那里。学者们指出将会有大陆板块的漂移,许多居民都为此撤离了;可是一旦涉及到离开家园的问题时,很多人就变得非常固执,他们决心死守,等着海啸停息。这当中只有极少数的人幸免于难。他们的淡水供应也遭到了污染,于是又导致了一种十分棘手的消化系统疾病在幸存者中蔓延。实在是一场悲剧。有大量的人失踪和死亡,菲戎城的不少珍贵艺术品也毁于一旦了。”

莱亚试着去想像那种惨状,巨浪清洗了一座城市,将沿途的一切彻底摧毁,灾难和疾病接踵而来。她的心飞到了那些素昧平生的人身上,她渴望自己能够前去安慰他们。

“我想帮帮忙。”她说。

三位成年人用敏锐的目光看着她,突然之间全都沉默了。莱亚可以听见一只鸣虫在窗外的花园里叫着,嗡嗡声在夜空中飘荡。

“你帮不上什么忙,莱亚。”片刻之后,父亲开口道。

“我可以分发药品,还可以清扫碎石。拜托,我是真的想帮助他们。”

“不行。”母亲拒绝了。

彼萨平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摇头。“这不是个好主意,莱亚。地质上的不稳定只是安辟纽尔星的众多问题之一。它也曾经历过某人的篡权阴谋的动荡,那家伙叫莫尔•若库萨,以前是个帝国官员,后来很不光彩地被维德勋爵解职了。”

母亲猛地抬起头来:“维德?”

“有点讽刺,是不是?”彼萨平摇着头说:“若库萨是个暴徒。维德认为他很腐败,而维德会摧毁一切他认为腐败的东西。人人都知道他打算处死若库萨,可是却被那些官僚们给否决了。”他很不幽默地用鼻子冷笑了一声:“又来了,即使是维德,有时也会干点好事。偶然性定律还真管用。若库萨是个独裁者,他该死。”

“是啊,杰特,”母亲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把这事留给帝国来操心。”

“你还没见过他们吧,萨奇?”彼萨平说:“若库萨几乎对所有的东西都要雁过拔毛。他随心所欲地挑选女人。他派刺客去搜捕那些他认为还没榨够油的人。要是我们姑息像若库萨这样的败类,那么就连维德都比我们高明了。”

————————————————


在接下来的那个月里,发生了两件不相干的事。

第一件:阿德兰开始裁军。维德勋爵亲自视察了这一过程。对整个星球而言,这是非常耻辱的一刻,莱亚深有感触;但她也因此而获得了更多与维德交谈的机会。她对他的外貌已经没有丝毫畏惧了,还发现——有些困扰地发现——在许多问题上,他们的交流都十分轻松自在。“赛车”一直是个不错的话题,不过她也察觉到,维德对一切机械方面的事都非常精通,而且他还肯聚精会神地听她埋怨自己的语言老师。这些谈话中没有任何特别明确的东西,没有任何事后可以看作是“友谊的种子”的迹象,他们之间也没有达成任何宝贵的共识。仅仅是一种感觉,一种亲切感和理解感,它滋润着莱亚心灵的某个角落,某个连她自己都懵然不知的,饥渴的角落。

起初,父母亲都反对她与维德的交往,可是他们又给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莱亚轻而易举地辩赢了。她有能力保守秘密,她也丝毫不会接纳维德所灌输的帝国政治观。她试着听他的长篇大论,是为了看看在其思维的黑暗泥潭中,会不会埋藏了些不错的点子。尽管还没能找到,但莱亚坚信一定会有。既然维德的出发点是正当的,那么他想必也有一些不那么残忍、过分单纯化和弄巧成拙的,使其能够付诸实践的构思。

另一件事就是好友泽瑞尔的13岁生日。

从莱亚能记事时起,两个女孩就一直是朋友,不过她们的家庭倒很少往来。泽瑞尔的父母在城里做生意,有一次,皇室成员们很难得地出游了一回,莱亚和母亲也在其中,两人就这样相识了。她们一见如故,此后便频频结伴玩耍,全然不理会迥异的生活背景。

泽瑞尔的生日派对定于13岁的第一天举行。像许多民族一样,阿德兰在历史上曾把13岁作为成年的标志,它一直是孩子一生中最隆重的庆典。泽瑞尔打算在记忆之厅举办化妆舞会,舞会的主题是阿德兰古代神话中的各种生物。泽瑞尔准备扮成天使渥利,而莱亚,作为她的至友,同意扮演渥利的伙伴沃吉,一个总是给两人惹麻烦的家伙。莱亚私底下更喜欢沃吉,虽然渥利被看作是阿德兰人心目中的偶像,但起码沃吉时不时地会当出头鸟。

她的戏服是夕阳般的鲜红色,外加一个镶羽毛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戏服裹在身上,在穿它之前,莱亚从未发觉自己已经变得有几分曲线美了。她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庆幸精致的披肩从肩上一直垂到腰部,掩盖住了那令人难堪的、新近发育的身材。

泽瑞尔的外套样式完全相同,但颜色是湛蓝的,就像正午的天空。她们俩一块儿坐在大厅的高座上,派对的前半部分——晚宴——进行得极为愉快。莱亚的祝酒妙趣横生(13岁孩子可以喝的淡酒),而泽瑞尔则立誓说,她们俩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这么说来,“永远”和“最好的朋友”的含义对泽瑞尔和莱亚来讲有些不尽相同。晚宴过后举行了一场正式的舞会。男孩们众星捧月般围在泽瑞尔身旁,她应允了挨个挨个地同他们跳舞。然而,没有一个人邀请莱亚,她被孤伶伶地扔在了座位上。泽瑞尔时不时会一阵风似地舞过莱亚身边,可是却从未停下来与她交谈,也没有叫其他的人过来陪她。从无意间听到的闲言碎语中可以推断出:显然大家对同“公主殿下”谈话这件事的兴趣不大。人们似乎认定了:谁想接近她,就必定会被繁琐的外交礼仪缠身,于是便没人肯冒险犯错了。

莱亚透过羽毛面具观看着舞会,试图使自己不要灰心丧气,结果失败了。她实在是掩饰不住沮丧的神情,一小时后便溜出了大厅,只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她的加速器悬浮在早先停放的地方,紧挨着泽瑞尔的。莱亚用挂在手镯上的遥控器——它被伪装成一个小饰品的样子——让加速器飞到身边,然后爬了上去。她漫无目的地飞出了宫殿,融入茫茫的夜空。

刚开始,莱亚只是在连绵起伏的小山上空漫游,感受着夜风拂动她的长袍,把面具上的羽毛吹得紧贴在她的脸颊上。她蜻蜓点水般地掠过那些浅浅的山谷,跟随着小河的流向,时而低飞于大树的枝条之下,时而又高高地越过它们的头顶。如果有人说:她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闭着眼睛在飞行,莱亚是不会相信他的话的。

最后,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小时候和泽瑞尔赛车的那个公园,在这里,维德观看并称赞了她的表演;同样是在这里,她吓得一个字没说就跑掉了。当时自己可真够傻的。

莱亚飞快地环顾四周,看看这里是否只有她一个人。她满意地弯下身子越过驾驶杆,用力按了按推进器。

一开始,她被加速器的速度给吓了一大跳。时间过了太久,莱亚已经忘记飞车时的真正感觉是什么样了。但她通过某些体外的神经网络来感受飞行轨道的转弯和仪器的颤动,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她提高了速度。

绕长长的轨道一圈,再一圈。从下方掠过设计巧妙的障碍物,然后飞越旋转的栅栏。在两簇人工灌木林之间呼啸而过。

更快。

第三圈,第四圈。她简直不能想像。加速器没可能飞这么快的。莱亚并没有停下来质疑这个问题——她更加用力地按推进器,直到按不动为止。

俯飞,环行,高飞。一次尽在掌握之中的疾速行驶,穿越了人造峡谷。她的心在狂奔,她的双颊在面具下泛着喜悦的红晕。她的长袍和发丝在身后飘舞,像是一条红褐两色的河流。她明白自己应该带个头盔来的,可是……

莱亚飞出峡谷,来到了开阔的空地上,差点没留意到夜幕中矗立着一个庞大的黑影。于是她改变了方向,结果发现飞车失控了——在那短暂的一瞬间,莱亚想道,这件事教会我要记得戴头盔——但却发现加速器自己纠正了航向并逐渐减速,飞回了空地的中央。

维德在那里等她,他的手轻轻地举了起来。

原来是他在控制她的加速器。莱亚对此不太满意,不过应该算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呢。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维德站在那里挡路,也许她就不必改变方向了。

“晚上好,殿下。”他说。

加速器停稳了,莱亚从上面爬了下来。“你好,维德勋爵。”

“我想你已经发现,我对你的引擎进行了一些改进。”

莱亚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加速器。那就是它飞得如此之快的原因。“我以为你会事先警告我一声的。”

“我不认为你会把速度提升到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地步。你没有这么做。你飞得很好。体会到它的力量了吗?”

莱亚头脑中的某一部分想要尖叫着说她差点因此而送命,说他不经允许就乱动她的东西实在是多管闲事,说他提的问题非常冒昧。然而她却一边点头一边咧开嘴笑了,嘴角在羽毛面具上碰得直痒痒。

“谢谢你。”她说。

“一份提前的礼物。我想你的13岁生日快到了吧?”

“就在下个月。”莱亚从没考虑过她自己的生日庆典,现在也不打算要一个。那些排成长队等着跳舞的恭顺面孔实在很恐怖,她甚至都不愿意去多想。

维德点了点头:“那时我已经不在阿德兰了。两个星期之内,军备就会裁减完毕。”

莱亚叹了口气。这个话题不属于她和他的谈论范畴。他们之间连一致的意见都没有达成,就更别提争论了。“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她问道。

“这就不是你所能知道的了,殿下。”

她耸了耸肩。类似的回答她听得多了。杰特•彼萨平上周离开阿德兰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将来的某一天。如果有必要回来的话。我在这里并不怎么受欢迎。”

按礼节,她应该否认他的说法,可既然他们先前已经省略了客套话,莱亚觉得还是不要对他撒谎的好。“我该回去参加泽瑞尔的派对了,”她说:“不然大家会担心我的。偷偷溜出来的行为有些不礼貌。”

“要是这么漂亮的一套服装被浪费,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真的觉得它漂亮吗?”

“我认为你的打扮很可爱。”

可爱。这个词让她感到心里暖烘烘的,莱亚把身子挺得更直了。维德没有欺骗过她,就像她也未尝对他说谎一样。因此,如果他说她可爱,就一定不会错。她以前还从来没有“可爱”过呢。

“谢谢你。”莱亚又重复了一次。

她重新爬上加速器,返回了泽瑞尔的派对。就像预料中的一样,大家都有些挂念她,如果不是非常挂念的话。有几个男孩注意到了她被风吹散的长发,还有她充满自信的神情。这确实是些引人注目的东西。他们中有两个邀请莱亚共舞,没过多久她身边就围了一圈的男孩子。泽瑞尔在大厅的另一头向她行礼致意。莱亚在面具下向她眨了眨眼睛,以示回报。

也许派对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东西。

她开始期待自己的13岁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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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德望着公主向城里飞去,在面具背后悲伤地笑了。在这个星球上,没人能理解这种笑容……也许除了萨奇之外,然而萨奇在他抵达的那一天乘飞船去了别处,因此她和其他人一样,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它。他想让莱亚归顺帝国的计划似乎也失败了——她是个顽固的孩子——但他仍然乐意和她待在一起。

他知道,有人会就此把一些龌龊的念头硬栽到他的头上。一般而言,维德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大肆诋毁——人们所说的通常都是事实,而且往往对他很有益处——但在这件事上, 类似的想法让他觉得恶心。他清楚黑暗面的力量,并让它奴役了自己,但他并不是个变态,他不会做那种事情。这些荒诞的念头只适用于若库萨之流,他们认为宇宙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满足其卑劣的欲望。

维德鄙视他们。

他觉得公主很可爱;这是真的。但她只是个孩子。不是发泄欲望的对象, 除非是那种成年人试图保护小孩,并按照自己的意愿将其抚养长大的欲望。维德猜想,自己确实希望这么做,然而他想要抚养,想要保护的公主却是别人的孩子。对这个事实视而不见是一种严重的罪过,就像绝地武士们所犯下的错误一样:拒绝承认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纽带。

他会试着去感化莱亚,可她并不是他的骨肉。那个曾经的孩子——那个在他的意识中转瞬即逝的男孩子——已经消失在了时间的黑洞中,和她一起逝去了,随之被埋葬的还有他那在火焰中灰飞烟灭的人生。

事实上,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维德就动身了。阿德兰的武装力量比帝国政府预计的要少,他一直觉得其中的数量差异有问题。上周离开阿德兰的那艘飞船相对于它所装载的合法货物来说,体积实在是太庞大了。负责搜船的暴风军指挥官发誓说,他们把它彻头彻尾地检查了一遍,但维德认为这人是个白痴——他所说的经搜查的货物只占得了飞船总容量的一半。阿德兰的军火装备就在他鼻子底下被转移了,他相信彼萨平也在其中。至于它们会被运到哪儿去,几乎是毋庸质疑的。维德向皇帝汇报了此事,并获准亲自对其进行跟踪。

终于能够前往安辟纽尔星了,维德感到十分满意。他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那个世界的所有问题。

————————————————


莱亚在午夜前赶回了家里——换成平时的话她早就该睡了,但13岁是个特别的日子,可以享受一些特别的待遇——她轻轻哼唱着一首流行的曲子,假装仍然在和英俊的麦普•路哈共舞,他先前拉着她在地板上旋转了两周呢。现在的莱亚热切地期待着自己的13岁生日,但却想不出任何可以胜过泽瑞尔的方法。

“这位戴面具的女士是谁啊?”一个声音问道,一把将她举了起来,让她的身子转了个圈。他大笑着。

莱亚取下面具,朝着杰特•彼萨平微笑:“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没错。我现在又回来了。来吧,你父亲在露台上等着呢。”他伸出胳膊:“我们一路跳着舞到他那儿去,怎么样?”

莱亚行了个屈膝礼,让彼萨平领着她穿越大殿,穿越饭厅,直达外面的露台,父亲站在那里向他们鼓掌喝彩。莱亚瘫倒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笑个不停。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在经历了失落与喜悦的波波折折之后,她已经累坏了。她想:今晚我可能会做什么样的梦呢?

“我们谈过了,”父亲说:“而且很谨慎地给你在玛拉斯特尔星上的母亲发送了一条信息。她最后也同意了。”

“同意什么?”

“我们不应该压制高尚的想法。”父亲站在露台上,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旷野。莱亚琢磨着他刚才有没有看见自己飞车的情景。但愿没有。

“抱歉?”她问道。

“安辟纽尔,”彼萨平插了进来:“我很快就要返回安辟纽尔了。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殿下,我们欢迎之至。”

莱亚一下子站了起来,欢乐和疲惫全都烟消云散了。“安辟纽尔?”她重复道。

父亲转身面对着她,点了点头。“是的,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在你们出发之前,杰特会给你注射抗流行病毒的疫苗。不过你一定要听他的话。你母亲和我都对那里的政治状况感到忧心。杰特保证说不会把你给卷进去。”

“什么样的政治状况?”莱亚问道。她并非在故意装天真,她确实不知道他们的意思到底是指反军,还是指那个彼萨平和维德都想杀的暴君若库萨。

“所有可能的政治状况,”父亲回答说:“就目前而言,我不希望看到你和任何一个人卷入战争之中。”

“我也一样,”彼萨平再次向他保证。“但我确实希望看到你坚强起来,为自己的信念而奋斗。你会是个好帮手的。我衷心地感谢你的前往。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

莱亚寻思着要不要问等她过13岁生日时,是否还来得及赶回家里,不过又觉得这么问显得有些幼稚,有些自私。再说了,还有什么比实实在在地协助父母的事业,更能标志着自己已经成年了呢?

她笑了:“我想说的是,该带些什么行李去?”

————————————————


那天夜里莱亚什么梦都没做,她的思维一直是清醒的,飞快地运转着,激动得难以入眠。

安辟纽尔,她想。我要去

(解决那个世界的所有问题)

体验不同的人生,

机会总算是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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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26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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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解决问题的人


在狭促难辨的黑暗中,她的思维被什么触动了。她想要去捕捉住它。

这里没有什么挪动的空间,被母亲的体香深深地包容着,在此处她感到安然。她很平静。然而她的潜意识却在躁动不安。它渴望去触摸那个刚才触摸过它的东西。

封闭的世界突然开始晃动,她差点就叫出声来。接着便是一阵颠簸,她感到自己被抬走了——剧烈地摇摆着——源于某种强大的,不寻常的力量。她想哭,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哭。有什么东西环抱着她的心灵,抚慰着她,赐予她力量。

随后,明亮的光线射了进来,两条纤细的手臂将她抱起。“嘘,安静,我的小家伙。现在没事了。”这声音尖锐、颤抖、惊恐万分,并非她所渴求的那一个。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妈在这里。”


————————————————


莱亚•欧加纳把13岁生日全用来为安辟纽尔之行作准备了。

她的几位好友前来赴晚宴——说到底只有泽瑞尔一个人,不过麦普•路哈送来了鲜花——彼萨平和父母亲向她举杯祝酒,作为短暂的庆贺。莱亚正式成为了两个机器人——R2-D2和C-3PO的主人——其实在她的记忆中,他们一直都是属于她的。但这不重要;由于彼萨平坚决反对把机器人带去执行任务,所以莱亚以“女主人”的身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交还给母亲来照管一段日子。母亲替她化妆——这表示莱亚再也不必遵循童年时的那些规条了——父亲送给她一串亮晶晶的桃红宝石项链。彼萨平则比较实际,他送给莱亚一支激光枪,还教她怎么射击。她学得很快。尽管父母都不太喜欢这个,但可以猜得到他们已经默许了。

生日会结束后,莱亚返回了卧室,反复检查自己的行李。她知道该带的东西都已经带齐了,但她就是无法集中精力去做其它的事情。有人在敲门,莱亚心不在焉地用遥控器打开了它。

萨奇•欧加纳走了进来,坐在床上,她朝莱亚轻轻地笑了,神情既自豪又忧伤。“你不会有事的,”她说,示意莱亚坐到自己身边来。“别想太多了。在出发之前,你需要静下心来好好睡一觉。”

“恐怕我睡不着。”

萨奇握住了她的手:“莱亚,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莱亚感到有个硬结在胃部绞动,但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一脸泰然。“什么话?”

“关于维德勋爵的事。我……对你们之间的友谊有些不放心。”

“我明白。”莱亚咬了咬嘴唇:“您不用担心。他只是想告诉我关于帝国的事。有时候,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问题也不错,是不是?”

萨奇迷惑地耸了耸肩:“他对你都说了些什么?”

“他认为帝国应该对星系外缘的领土严加管制,这样就能减少犯罪。”莱亚笑了:“他还说我没必要强行压抑自己的怒火。”

“对他而言这是老生常谈了。不过,他从来就很少改变自己的观点。他一直非常固执。”

“我注意到了。但我也一样的固执。我不会接受他那些愚蠢的理论,这您不用担心。”

“我指的不是那个。我担心的是你的安危。维德是个危险人物,莱亚。你肯定他从未对你说过和政治无关的话吗?”

(我认为你的打扮很可爱)

莱亚脸色发白,她怀疑这才是母亲所担忧的:维德对自己心怀不轨。真是个奇怪而恼人的想法。“我们有时也不谈政治,”她最后承认道:“可是您没必要……妈妈,您不必担……妈妈,别想歪了。他帮我修理加速器。他把推进器给改装了,这样能使飞车跑得更快。”

萨奇笑了:“那样我就放心了。时间过了这么久,你对赛车的执着仍然没有改变。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别开太快。我会操心的。”她温柔地用手拂去莱亚前额上的乱发。“抱歉打扰了你,莱亚。我很高兴你能和他找到共同语言。现在几乎已经没人会这么做了。但是请你务必要小心谨慎。我信不过维德。”

“我保证。我懂得如何严守秘密。您是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背弃您和爸爸,还有其他的人。”

“妈妈知道你不会那么做,亲爱的,哪怕是无心之过。”她微笑着把莱亚搂进怀里,从前无论是在女儿做噩梦还是摔破膝盖的时候,萨奇一直都是这么抚慰她的。莱亚十分舒适地躺在母亲的胳膊弯里。“可是我不明白他到底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还有就是,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莱亚无助地摇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向母亲解释:她一直在寻觅某种东西——如今终于找到了——在她和维德的友谊之中。她难以将这种古怪的感觉描述出来……和维德在一块儿,她觉得轻松自在。(又是一件怪事——无论是谈论什么样的话题,莱亚都极少出现表达欠佳的情况。)她并不愿过多地考虑这个问题。

“他喜欢我,”片刻之后,莱亚勉强地答道:“这样挺好的。他对其他人都没兴趣。”

“我大概能理解,”萨奇说:“现在去睡一会儿吧。尽量要睡着,好吗?”

莱亚答应了,然而母亲留给她的却是又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她和彼萨平一起出发到码头。他们的行程是高度机密,因为彼萨平再一次成为了帝国正式通缉的嫌犯。“可能需要一点策略,”他挤挤眼说:“但没有我们克服不了的困难。”

面对潜在的危险,莱亚觉得很刺激,尽管她不肯承认这一点,而且认为没必要承认;彼萨平则处在高度戒备的状态。她和他一起躲在一辆供给车背后,接着悄悄地溜上了等待着他们的医疗船的甲板。舰长——一位名叫索格的精明的卡拉玛瑞人——打开了舱壁上的嵌板。里面布满了通讯系统的金属线,但这些电线很好地遮蔽了一小块藏身之地。莱亚和彼萨平爬了进去。嵌板再次合上了,黑暗

(安静一点,坚强一点,小家伙。你拥有你父亲的心和母亲的爱。别害怕。)

将他们笼罩。飞船发射后仅仅几分钟就被强行登陆了,莱亚的心疯狂地跳动了起来,她担心他们会听得到。他们停住了,把地上的嵌板全都拉了起来——她可以听见他们在自己藏身之处的正前方——然后检查那些用金属线连入墙内的仪器。当主系统被启动时,莱亚看见电线之间有火花在闪烁。他们没有碰隐藏隔间的那块嵌板。

跃入超空间时,飞船猛地颠簸了一下,接着索格便把隔间打开了,放他们出来。“我们不会再遇到搜查了,”他说:“帝国应该去忙其它的事情。我们又没有运送武器。”

“这你可就错了,索格,”彼萨平答道:“我们正在运送最最强大的武器——我们运送到安辟纽尔星的是整个反军联盟。”

这次航行只花了几个小时。莱亚回顾着她所学到的关于安辟纽尔及其人民的知识,藉此来打发时间。它一直由当地人统治,不是任何外族的殖民地。安辟纽尔人身材矮小,但纤瘦苗条,长着半透明的翅膀——在一定的环境中,他们可以扑腾几英尺高——不过这种翅膀已经严重退化了。安辟纽尔属于星系外缘的领土,旧共和国从未真正对其进行过投资开发,在帝国兴起之前,它一直是个平静而与世隔绝的星球。(或者应该说,在彼萨平的口中是这样;莱亚不认为一个世界可以如此顽固地保持这么长时间的平静。)多少个世纪以来,它唯一的贸易伙伴只有邻星拉艾扎姆,然而在过去的10年中,那个星球遭受了严重的干旱,安辟纽尔的经济状况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拉艾扎姆长期向安辟纽尔提供大量的食物资源,用来交换一种十分珍稀的宝石,以及燃料,它们埋藏在安辟纽尔星那些含盐量极高的平原上。当地的居民成功地改造了部分平原,用以种植农作物,但是,甚至还在大地震导致陆地结构的剧变之前,国家的经济结构就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了。

大自然不允许真空存在,哪怕是她自己所创造的真空,因此在安辟纽尔空洞的政治体系中,便充斥着全银河系最令人作呕的食腐动物。莫尔•若库萨,一个曾经的帝国舰队上将,于4年前抵达了安辟纽尔,其野心在皇帝所允许的范围内急剧膨胀着。他不敢挑战帝国,只想充实和丰富自己的皮囊。帝国官员们——除了维德勋爵强烈反对之外————对他的行为没有什么异议。如今,若库萨派出的暴徒们遍布了整个行星。有消息说他们控制了部分淡水泉眼,然后随心所欲地征税,这还是安辟纽尔历史上的头一回。最可恶的是,他们甚至还阻挠赈灾活动,莱亚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为什么。就算是纯粹出于个人喜好,她还是不明白一群心智正常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爱好,以至于做出这种恶行。

“你的错误就在这里,”彼萨平告诉她:“你认为他们还是有几分理性的。可事实上他们没有。若库萨及其爪牙只是在炫耀自己在安辟纽尔星上一手遮天的本事。他们会把这里的资源榨干,然后就出逃几年。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历史还会再重演。如果我们想接近当地的百姓,目前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同那个自命不凡的小人打交道。”

“我猜,要是你一来就提有关反军的事,他肯定会不高兴。”

“我本来就不打算让他高兴。不过你说的一点没错。若库萨之流最害怕的就是触犯帝国,他们只想保住——怎么说来着?——保住自己的小秘密。和反军搅在一块儿对他们可没啥好处。所以说,他们和那些暴风军一样,都是我的敌人。也许更是你的敌人,殿下。除了跟我一起旅行之外,你还没做出过任何得罪帝国的事情。”

“我也没有得罪过若库萨。”

“你没仔细听我说话。你不必去招惹若库萨。事实上我无意制造仇恨。只是在和这类人打交道时,你一定要极度谨慎。”

没过多久,索格开始作螺旋性的降落,将飞船停泊在北部中心平原上的一块高地上。显然这次降落是事先协商过了的,因为有一圈人——大多是人类,只有一个伍基在站岗——正等着他们登陆呢。索格不满地嘟哝着,用遥控器从货舱中唤出了一架浮车。它上面装着个巨大的金属盒子。(“是礼物。”彼萨平解释道。)

索格负责搬运这件礼物,随后彼萨平把莱亚领到了船外。他伸出胳膊,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

“不错,不错,”人群中的一个开口说:“我们又有新贡品了!”

沙哑的笑声此起彼伏。

“我和我的助手马上要去菲戎城,”彼萨平告诉他们:“我相信协议里也包括了交通工具,是吧?”

“我不记得了,”第一个人走上前说:“是啊,我觉得咱们也许该先去若库萨那里一趟。看来这贡品是给他的,索格用来付停船费的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才是我们的。”他伸手去摸莱亚的脸。

莱亚厌恶地直往后退:“别用你的手碰我。”她冷冷地说。

人群中的笑声更刺耳了。那个碰过她的看守人又向她伸出手来。

有生以来第一次——而且是唯一的一次——莱亚•欧加纳主动采纳了维德的建议。他说过她应该释放自己的怒火,绝对不能让恃强凌弱的人占了上风。是时候来检验这种理论的正确性了。她感到自己的新激光枪轻轻地贴在腿上。刚才后退的时候,莱亚挣脱了彼萨平保护她的胳膊,现在可以自由地移动了。她飞快地拔出枪来,瞄准那个看守:“我认为彼萨平医生已经声明过了,我们要去菲戎,”她说:“你该带我们到那里去。”

“莱亚!”彼萨平吼道,冲上来挡在她和人群之间,把激光枪按了下去。

然而那个恶棍却笑了起来:“哈,她比贡品还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警惕了,彼萨平?”

周围的人都笑了,接着就有一个小型气垫船从高地边缘升了上来。这些家伙刚才只是在游戏而已,而莱亚赌赢了。

伍基哨兵示意他们跟着他走。一行人登上了气垫船,朝着远方飞去。

————————————————


维德厌恶若库萨为了迎接他而举办的庆典。

他一向对参加典礼都不怎么感兴趣,尽管这样做十分有助于树立自己的威信,然而,接受这样一个……暴徒……的敬意,实在令维德觉得恶心。

直接干掉若库萨倒是不错,他想,然而无论之前杀过多少人,维德都从未把谋杀当作是一种爱好。他既不会为自己手上的鲜血而畏缩或是痛悔,也不会对此着迷或是从血腥味中寻找快乐。

他有耐心等。若库萨要是想活命的话,就得赶紧为自己找个适当的借口,而不是在这里惹人厌。一个明了的,光荣的,必不可少的借口。

可惜维德是不会相信他的话的。

若库萨的下属们分列成军事阵形, 而若库萨本人则走上前来迎接维德。“大人,”他说:“我很荣幸能够接受您的视察。”

维德走下穿梭机的踏板,但没有停步,而是示意若库萨跟过来。他才不管此人必须两步并作一步走,才跟得上自己的速度。“不必这么装腔作势,若库萨。我得到报告说安辟纽尔这里有叛军在出没。”

“什么样的报告?”

“一架今天早些时候从阿德兰星系启程的飞船,装载着医疗用品。帝国有理由相信叛乱份子杰特•彼萨平在船上。他的目的是煽动菲戎城的暴乱。作为安辟纽尔的领袖——我记得这是你给自己封的头衔——你要么把他捉来交给我,要么就为这事负全部的责任。”维德瞟了若库萨一眼,那张一向洋洋自得的脸因为恐惧而抽搐着。很好。维德本打算继续让他不安的,只可惜时间紧迫。若库萨摇了摇头:“我干嘛要加入叛军联盟呢,大人?看看您周围的一切吧!我没有理由同帝国对着干啊。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你自己满意,并不等于被你统治的人也都满意。”

“我不会允许暴动发生的,维德大人。所有的叛乱份子都被处以极刑了。”

“我相信这一点,不过仅限于当你有闲心去搜捕他们的时候。”

他们抵达了一座庞大建筑物的入口处,这地方是若库萨拨给自己作为寓所的。正门打开了,若库萨带路走了进去。“要是帝国肯告知详细情况的话,我会万分乐意地将这个星系内的所有叛军都给挖出来。我也很愿意派一些官员去拉艾扎姆星。”

“是啊,我相信你对扩张自己的势力确实感到非常高兴。不过帝国政府就不会这么高兴了。”

看样子若库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回答。他眨了两下眼睛,接着便转过身,轻快地拍了拍掌。3个穿得很稀薄的安辟纽尔女人在门道里盘旋,她们拼命拍打着翅膀,以免落地。若库萨干笑了几声。“我就喜欢看她们飞的样子,”他说:“这样才漂亮。”

维德在面具下皱起了眉头。他只需要稍稍运用一下黑暗面的力量,就可以让这个心理畸形的家伙透不过气来。“我更喜欢,”他答道:“看到她们能够自由活动。让她们下来。”

若库萨耸耸肩,向几个女人打了个手势,她们感激万分地降落到了地上。“这些人是您的了,”他谄媚地对维德说:“在您访问期间,她们会满足您的任何需求。”

几个安辟纽尔女人都盯着自己的脚看,维德明白她们只盼望他的“需求”很简单。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不过,一想到她们想像中的“悲惨遭遇”,维德就感到十分窘迫。这大大败坏了他的情绪。过去曾经有一段日子,也许那时候每个人的面容都和现在不同,她们会很乐意和他见面的。那时候的他很英俊,而且还吸引了——

那段时光已经一去不返了。“我来这里的目的,若库萨,是终止发生在此处的以医疗救援为幌子的叛军征兵活动,还有军火交易。你会在菲戎发现叛军的行踪,对此事我有绝对的把握。要么你亲自把他们交到我手上,要么我就派军队在这里长期驻扎。”事实上,针对若库萨的第一个借口,维德是很想留下一支驻军的,但在像安辟纽尔这样的星球上,残暴的统治者往往会尽可能地去避免驻军,因此它作为一种威胁的手段反倒更加有效。

“遵命,大人,”若库萨说:“我有手下驻扎在菲戎附近——当然,他们去那里是为了援助被海啸袭击的灾民。我会派他们去搜捕您所说的叛军。”他很不自然地简单鞠了鞠躬,随后便离开了。

维德挥挥手,让那几个“属于他”的年轻女人退下,接着走到宽阔的窗户前,眺望着远方的平原。

“维德大人?”

这声音平静,畏惧……然而却十分坚定。他转过身来。

一个安辟纽尔女人仍站在门口,眼睛盯着地板。她的头发是深紫色的,一直垂到腰间,反倒比身上那件薄薄的衣服更能遮羞。她差不多只有维德的一半高,看起来还很瘦弱。

“你可以走了。”他说。

“我不想走。”

“我不需要你。”维德转身背对着她。他感到她的惴惴不安像热量一样散发了出来。她想向他要求些什么,而且——尽管她十分厌恶这么做——决定了无论他要什么作为回报,自己都听天由命。他放开了她的思维,不想再继续深究下去。“你可以走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仍然没有动。

维德再次朝她转过身去:“好吧。你想干什么?我既不会向你许诺,也不需要回报。”

她第一次抬起了头来。她的双眼也是深紫色的,只比头发的颜色浅一点。相对于脸部来说,这双眼睛显得很大,似乎绝大多数安辟纽尔人都是这样。“我叫瑞吉尔,”她说:“我是个技师,曾经检查过钛式战机的设计图——至少我接触和研究过一架出了故障的战机,是若库萨停在这里的。我相信自己能提高它们的机动性。”

“我明白了。”

“我曾试着同帝国政府联系,但根本就没得到什么回应。若库萨打算以他自己的名义把我的设计呈交上去。他说皇帝不会关注一个安辟纽尔女人的作品。”

维德点点头。这是事实,然而他还是不太赞同师父的立场。看样子他们埋没了不少人才。“让我看看你的设计图,”他说:“我会给出一个公正的评价。”

她笑了,缓缓地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随后浅浅地鞠了个躬。“我会把它们按顺序整理好,维德大人,然后我马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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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许该先把枪留下。”那个人类守卫盯着只有他肩膀那么高的莱亚说道。

“我可不这么想。”她回答。

彼萨平严厉地看了她一眼:“照他说的做,莱亚。要是被帝国密探发现了我们携带武器,他们就可以以‘通敌’的罪名将你逮捕。”

“那你干嘛把它送给我?”

“在菲戎城你就用得上它了。”他的眼里闪动着警告的火花,莱亚明白——除非他们摆脱了若库萨的手下,否则这支激光枪就不能留在身上;因为在这之前,他们俩随时都可能被这些人出卖给帝国。她很不情愿地把枪递给了该守卫。

平原在他们的下方飞逝,有一些既青翠又肥沃,其余的则遍布着雪白的盐渍。彼萨平显得疑虑重重。“我不记得这些陆标。”他说。

“我们带你走的是远路。”人类守卫说道。伍基驾驶员叽咕了几句作为回答。那个人类笑了:“葛若加讲这条路线的风景优美。上一次你是走海路来的,带着一大堆废物。”

他背过身去,莱亚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加速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它载着他们在旷野上飞驰,这声音使莱亚平静了下来。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就像是令人松弛的按摩。头一天晚上实在没睡好,于是无论怎么去抗拒,她的意识还是渐渐变得模糊了。在闭上双眼之前,莱亚看见彼萨平在朝自己微笑着,她知道她可以放心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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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她依然眺望着一片无穷无尽的平原,风依然在她的两颊边呼啸而过。但渐渐地,莱亚发现自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平原上方的一块高地上,狂风骤起……一阵火焰的风暴。旷野在燃烧。她以前来过这里,然而这一回,她却是孤身一人。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影独自矗立,注视着这一切,一个男人抑或是个男孩子,但他离得太远了,对她而言简直是遥不可及。

有两条小径从高地上延伸下来。一条布满了尖刺和荆棘,另一条破碎而崎岖,不断有尖锐的石块滚落,这意味着地势极不稳定。可是,莱亚仍然认为走第二条路更安全——只要不遇上突然发生的地震,她就能安然无恙地抵达。而且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必须去那里。那里需要她。

她向下迈了一步,整个世界都剧烈地晃动起来,眼前的小径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在不远的地方再次出现,靠近了另外一条。如果她愿意的话,现在要改变主意是轻而易举的。远处的那个男人/男孩轻轻转过了身。莱亚感到,他希望自己选择那条充满荆棘的路。

她看着那些荆棘,它们的尖刺上沾满了鲜血,地面上遍布着在黑暗中出没的不知名生物的足迹。她不愿走这条路。

一团火光在地平线上闪烁,莱亚想起了无论是谁在那里等着她,他都不会在意她是如何下来的。她要坚强,要勇敢。她一定要试试。她走进了荆棘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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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速器猛地停住了,莱亚被惊醒,一下子站了起来。若库萨手下的另一支分遣队包围了他们。站在她身边的彼萨平也警觉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一张张面孔,莱亚觉得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这儿不是菲戎,”他说:“我们离菲戎城还远着呢,这里是特尔热拉。”

那个人类守卫举起了一只手:“好了,孩子们,是谁打赌说只要两个小时的?我可是花了3个小时呢。”

葛若加大笑着,朝新来的那些守卫们吠了几声。他们也跟着哄笑起来。接着一个低沉的、乐滋滋的声音从喧嚣中飘了出来:“哎呀,哎呀……这一幕可真够引起帝国注意的。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女孩。”

莱亚环顾四周。

“你是什么人?”她问道,尽可能地使自己的口气显得傲慢。“你是谁,居然胆敢拦截一支医疗队?”

“我叫莫尔•若库萨,小姑娘,”他回答说:“我建议你在说话的时候要注意礼貌。我救不了彼萨平医生——他可是帝国的通缉犯——不过你嘛……我倒可以帮你不少的忙。”他向侍卫们打了个手势:“把这位好医生带去交给咱们的客人。”

咱们的客人。帝国。

莱亚跳起来想去抢激光枪,可惜却不够快。若库萨的两个爪牙把彼萨平拖下了加速器,然后把莱亚的武器扔进了一个盐水坑里。她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回头一看,若库萨正朝她不怀好意地笑着:“我想这一位就交给我了。”他说。

莱亚试图爬到座椅的另一边去,然而若库萨比她更强壮也更敏捷。他抓住莱亚的腰,把她拉了下来。

“放开我!”她一面挣扎一面叫道:“马上放开我!”

“如果我是你的话,若库萨,就会立刻放开她。”彼萨平低声道:“说真的,我一定会那么做。”

“噢,老家伙,你可不是我。我有一个星球要去统治,而你则快要被处决了。我很满意咱们俩现在的处境,你呢?”

守卫们把彼萨平拖向一座临近的建筑。

莱亚拼命地又蹬又踢,终于挣脱了若库萨的控制。她扑入激光枪掉进的水塘里,很快便把它抓在了手上。她转身,瞄准,然后……

什么也没有发生。

电路因为浸水而失灵了。

若库萨愉快地笑了。“嗬,我认为咱们俩会相处得很不错。把她带到我的房间去。”他命令手下说。

莱亚不愿意束手就擒,然而她很清楚,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是斗不过5个持枪大男人的。于是她跟着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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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德耐心地在若库萨的老巢里等待着,一个屏幕接着一个屏幕地观看着瑞吉尔的设计图。她站在他身旁,满怀信心地在自己的舞台上重新施展,指出现行设计中的不足之处,并分析讲解自己在修改时所作的标注。维德赞同这些想法,还在其基础上提出了些进一步改良的建议。他对自己无法亲自在样机上操作感到遗憾,但向瑞吉尔保证说她可以。非人类种族想在帝国担任要职是难上加难的,维德决定改变这一政策。他不会让帝国政府因为目光短浅就失去这样的人才。

瑞吉尔向他道谢——不是以哀求者的身份进行的礼节性致意,而是一位因某个项目而激动的设计师的职业性感谢(也许稍稍有点疯狂)。维德留下她和设计图,走进了若库萨寓所的主厅,那里的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换作平时的话他早就忍无可忍了——他向来对火有一种憎恶——但维德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他不会等彼萨平太久的。

一小时后,若库萨的爪牙们就把彼萨平给拖了进来。看样子他们花了部分时间来制造搏斗过的痕迹,医生鼻青脸肿,血迹斑斑,一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给你,维德大人,”其中一人很不礼貌地说:“一个叛军。就这么多了。”

维德遣散了他们。他搜索着彼萨平的思维,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同伙,结果一无所获;他决定采用更寻常的逼供法。

“你面临的是死刑的判决,彼萨平,”维德平静地告诉他:“我想你自己是心知肚明的。”

彼萨平猛地扬起头,白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你打算亲自动手吗,维德?把我碎尸万段,然后再扔进一个焚化炉里烧掉,就像你对我哥哥所做的那样?”

维德记得彼萨平的兄长。他记得所有被自己杀死的人。他们搏斗了一场,他砍断了那人的胳膊,但他并没有将其“碎尸万段”,也没有将其抛入焚化炉中。那些在突袭中丧生的人的尸体都被体面地火化了。他们战斗得很英勇,只是寡不敌众罢了。维德既不像有些人那样在沙场上进行变态地杀戮,也不允许自己的属下做这种事情。当有必要的时候,他可以非常残忍和无情,然而他并不嗜血成性,也不会残酷地对待已经死去的人。

不过,在彼萨平看来这没什么两样,维德也不打算去改变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他不再需要别人的奉承,只需要恐惧和服从。“我会把你交给参议院和法庭。他们会以法律来惩治你。”

“法律,”彼萨平啐了一口:“帝国唯一的法律,就是帕尔帕庭用来让他的刽子手奴隶们逞凶的。”

维德一把拎住他,掐住他的喉咙,将他从地上举了起来。他是个绝地武士,或者至少曾经是。他不是任何人的奴隶。维德厌恶地把彼萨平扔在地上:“谁和你在一起?”

出乎他的意料,彼萨平毫不迟疑地回答说:“莱亚•欧加纳。”

“公主?”维德觉得像是被人一脚踢在了胃部。审问彼萨平的事似乎一下子变得无关紧要了。小莱亚和这个叛贼渣滓在一起……他明白自己早该猜到这一点的,可他一直以为她也许——

一个极糟的想法钻进了维德的脑海:“她现在在哪儿?”

“若库萨那里,”彼萨平说:“你以为她还能去哪儿?”

没有多少时间来考虑了,更没有时间来左右为难。维德拔出光剑,刺中彼萨平的右腿下部;这样就可以使其无法逃跑。随后他动身去寻找莱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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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维德消失在走廊尽头,杰特•彼萨平才痛得大叫起来。他的腿没断掉,但如果断了反倒还要好些。光剑会使创口麻木,这样他就可以爬着走了;显然,维德刺伤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此事发生。像现在这样,伤口倒是麻木了,可他的脚仍然和腿连在一起,只有一英寸多一点厚的肉,完全没有骨骼的支撑。他无路可逃,也无法帮助莱亚。

倒不是说莱亚需要他的帮助。那孩子的父母允许她和维德来往,彼萨平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萨奇说是要让孩子多磨练磨练外交技能,真是个可笑的借口。贝尔的理由更实在些——他说要是不许他们交朋友,莱亚一定会穷追不舍地问为什么,因为父母从来都不会干涉这些事的——但彼萨平还是想像不出,她到底能问出些什么样的问题来,以至于比闯入维德的世界还要危险。

他的伤腿动了动,残留的血肉一阵剧痛,尖叫声在脑海中回响着。

一想到要把莱亚交给维德勋爵来照顾,彼萨平就放心不下,然而他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她安全了。维德会帮助她的,因为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羁绊,天知道那是什么。

然后他就会回来杀掉我。

他躺在壁炉旁。陈旧笨重的铁器装饰性地摆放在壁炉两侧,其中有一把曾经用于伐木的铁斧。彼萨平在地板上艰难地向前爬着,每爬一步,伤口就伸缩一次,最后总算摸到了那把斧头。

他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坐了起来。用左手握住斧头,对准右腿伤口最深的地方。

铁斧落了下来。

彼萨平昏厥了片刻,醒来时一地都是粘乎乎的血。他把斧头放进炉火里烤了一会儿,接着把那滚烫的金属紧紧地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他忍不住惨叫了起来,还好没人听见。

他慢慢地爬走了,右脚还留在壁炉边的地面上,就像是空荡荡的大厅中唯一的哨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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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被粗暴地推进了房间里,倒在了一大堆枕垫上。这间屋子极为华丽,香雾弥漫,窗上挂着某种丝绒长毛织物。天花板上垂下一盏豪华的枝形水晶吊灯,它的光芒投射到墙上,使整个房间星星点点地闪烁着五彩的光弧。莱亚开始寻思怎么找路逃出去。

在她够得到的地方,一扇窗户也没有;就算是高处的窗子,也全都封上了栅栏。莱亚觉得,想用这种方式逃跑,希望只怕是很渺茫了。四面的墙壁上也没有任何出口,除了她被扔进来的那道门之外。她只能从原路出去。门口有守卫。她必须得……干掉他们。

莱亚的胃里一阵翻腾。她不想杀任何人,可她也一分钟都不愿在这里多待了。她有努力逃生的权利。如果这意味着要杀出一条路来的话,她会照做的。

光是下决心还不行,当务之急是要先找一件武器。她的激光枪早就丢了,周围也没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好东西。她拾起一个枕头,把它摁在脸上。仍然可以呼吸。这太花时间了。莱亚考虑过撕一块帏帐来当绞索,但它们太长太宽了,实在不好用,而且她也没有裁剪的工具。其中一块帏帐旁有根软绳,是从上面牵下来的。莱亚绕来绕去地检查这根绳子,认为也许可以拉得断。她把它从固定物上解开,发现绳索末端缚着的东西非常沉重。枝形吊灯因为拉力而开始晃动。

大门打开了,若库萨走了进来。“你喜欢这里吗?”他说:“我觉得你使整间屋子都增添了光彩。”

“我是阿德兰的公主,”她回答道:“你不会真的认为自己有权把我关在这里吧?”

他耸了耸肩:“为什么不?彼萨平这个叛贼已经被处决。我只需对外宣称说你在战斗中丧生就行了。”

吊灯的重量把莱亚手中的绳索绷得死死的。“我父母不会相信这种话,帝国法庭也不会。”

“帝国法庭才没闲心去管彼萨平的同党呢。不,我的小美人,你会在这里待很久的。”他向她逼了过来,伸出一只手抚摸她的身侧。

莱亚使劲推开他,同时放开了绳子。枝形吊灯猛地落了下来,在他们身后的地上砸得粉碎。若库萨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莱亚从他的胳膊下钻过,向门口奔去。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企图抓住她的上衣。这一把虽然抓空了,但却使莱亚失去了平衡,她爬进了那堆枕头里,可是现在它们下面洒满了碎水晶,她的双手和脸颊都被划伤了。

模模糊糊地,莱亚听见外面有打斗的声音,她想,也许彼萨平已经逃了出来,正在寻找自己。“救命!”她大叫起来。

若库萨再次抓住了她,这一回非常粗暴。莱亚使劲把手往后伸,摸到了一小块水晶。她狠狠地把它向若库萨戳去,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门打开了。他转过身去,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莱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血。她尖叫起来,扔掉了手中的水晶。它体积很小,而且不锋利,她觉得自己可能用这个把若库萨的鼻子给捣进脑袋里去了。

接着一阵嗡嗡声响起,随后是一道耀眼的红光。若库萨在她面前倒下了,胸口留下一道烧焦的伤痕。这不是她干的。不可能是她。她手上的血应该是自己的才对。

直到这时,莱亚才认出了维德沉重的机械呼吸声。她仰头望着他。他的光剑仍然没有入鞘,仍然在若库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炽热的光芒。她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器。他杀了若库萨。她朝门口望去,有几个侍卫的尸体横躺在外面。

“谢谢你,”莱亚轻轻地说道,不知该如何面对因保护自己而造成的暴力与杀戮。

“你的伙伴很差劲,殿下,”维德答道,随后便离开了。

莱亚把手上的伤口在外衣上擦拭干净——它不深,但流了不少血——然后跟着他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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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维德便发现了彼萨平的逃跑,因为那块恶心的残肢还躺在火炉边的一滩血渍里。他不愿让公主看到这一幕——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够她受的了——但他对此毫无办法。如果把那条断腿丢进火里,焦臭味会比眼前的景像还糟糕。

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莱亚比他想像中还要跟得紧。她站在门口,双眼瞪得大大的,接着就冲进了隔壁的房间。维德听见了一阵呕吐的声音。他考虑着是否该告诉她,她给了若库萨致命一击——维德在攻击那个垂死的人时,有意地毁灭了痕迹——不过他觉得今天她恐怕没心情听这个了。

他仔细地思量着该如何处置莱亚。不可忽视的是,她是和彼萨平一道来的,这最起码也意味着同叛军的地下活动有关。可她手无寸铁,又终究只是个孩子——显然,她并没有正式和叛军联盟搅在一起。

至少目前还没有。一旦这种事情发生,她就会很危险。

也许她来这里是为了别的目的。她对冈吉亚星球的关注,仅限于运送到那里的药品。也许她被彼萨平给误导了,其实她的本意只是想去菲戎城帮着救助灾民。维德愿意考虑这种可能性。他必须要和莱亚谈谈。

他离开大厅,跟着莱亚走进了旁边的那个小房间。她没打算躲起来,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身体上;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她,正蜷缩在地板上,身旁是另一个熊熊燃烧着的火炉。“站起来,莱亚,”他说道。

她立起身来。她在颤抖,但也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我被捕了吗?”

“目前还没有。”他转身背对着她:“无疑,你应该能够理解,我必须对你进行审问。杰特•彼萨平在哪里?”

“我不知道。除了他的脚之外。你把它丢在另一个屋子的壁炉旁边了。”

对于这个问题,维德是比较相信她的。他不认为彼萨平预见到了帝国会对安辟纽尔采取行动,也不认为他会没计划好如何再碰头。很简单,彼萨平丢下了她,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连他自己都觉得比若库萨更加可怕的厄运。“你来这里是为了分发医疗用品吗?”

“是的。只是一次慈善活动罢了。你为什么要阻止呢?”

“彼萨平被正式通缉了。你是知道这一点的,否则就不会采取秘密手段离开阿德兰。”

“你们为什么非得要拦截一架医疗运输船,何况它还是来自于一个没有军备的星球?”

维德对她微笑了,可惜莱亚是看不见的。“现在的情形,殿下,是我在审问你。而不是你审问我。”

“你只提了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我是来送药品的。”她挑衅地看着他:“你说你希望给星系外缘的领土带来公义。我一直在为此努力着。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人们饿死病死。你以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维德的第一反应是怒火上涌,但他很快便有了另一个主意。也许,现在想把她争取过来还不算太晚。“是的,句句属实,殿下。那你呢?”

“你是什么意思?我说的话当然全是真的。”

“那么也许你应该考虑一下,通过帝国的渠道来开展工作。我可以替你敞开这些渠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你只需要开开口就行了。”他再次转过身背对着莱亚,给她留下了一点思考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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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渐渐恢复了常态。

她以前从未参与过打斗,更别提看见死人了,但她觉得自己能够克服过来。她可以把这一切全塞进内心的某个角落里,直到它们不再那么让人难受为止。她会坚持到底的。令莱亚感到欣慰的是,自己并不喜欢打打杀杀。她有能力继续战斗下去,而且不必变得——

她有些紧张地瞟了维德勋爵一眼。

不必变得黑暗,她想道。自己可以为信念而战,同时远离黑暗的深渊。然而,她的脑海里仍然有一些奇怪的念头在徘徊,期待着她的回答。

莱亚不清楚到底是由于新近经历的事,还是新的环境,或是维德刚刚救了她的命这个事实,使得黑勋爵的话听起来确实有道理,比她所愿意承认的还要有道理。为什么他们必须得那样绕来绕去,偷偷摸摸地前往菲戎?眼前明明就有一条捷径,但他们压根就没有尝试过。只因为不愿接受帝国的恩惠就拒绝援助,这种做法真的正确吗?

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手段和过程,她并不反对自己的这一想法。可是,她绝对不赞成为了某种政治目的就人为地制造灾荒。饥饿和疾病并不是斗争的双方用来平衡力量的政治工具。莱亚在两种观点之间犹豫不决,希望能找到个妥协兼顾的方法。

她深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腰:“维德勋爵?”她开口道。

他转过身来。一丝微风刮起了他的斗篷,向壁炉边拂去。斗篷根本就没有靠近火焰,可他却非常迅速地一把抓住了它,接着后退了一步。

莱亚皱起了眉头。维德勋爵的行为算不上惊恐或是激动,但仍然显得很古怪。

难道他怕火?

她打消了自己的荒谬念头。维德勋爵什么都不怕。人人都知道这一点。

可是……?

这与她无关。

她以标准正式的礼仪低下了头。莱亚并不喜欢这种礼节,但既然她下了决心要做,就要做得尽善尽美。“我请求帝国,允许我在安辟纽尔星的菲戎城内散发药品。”

“抬起头来,殿下。你的请求被准许了。”

莱亚抬起了目光。维德默然地站在她面前,他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难以辨识。他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大人。”她静静地说。

“不必向我行礼。你和那些医疗用品会由帝国侍卫护送。如果彼萨平同你联系,你要立即向我报告。”

莱亚并没有同意这一点。她永远不会把彼萨平或任何反军出卖给维德。不过在目前的情形下,提出异议是没有好处的,所以她什么话都没说。

谈话结束后,他们开始清扫搏斗时打碎的水晶。莱亚把杰特•彼萨平的残足给埋了,维德堆起了一堆柴火,用来焚化若库萨及其手下的尸体。莱亚帮着把他们抬了出来,放在柴堆上。老巢里的绝大多数安辟纽尔人都趁乱逃走了,只有一个女人留了下来,手脚麻利地清理着杂乱不堪的走廊。莱亚找到了若库萨的钥匙,把其他人都释放了;而维德,则以帝国代理人的身份,正式地免除了他们在当奴隶时被强加的那些誓约和债务。

等他们收拾完残局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莱亚不愿再在若库萨的老窝里逗留。维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处过夜——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是由于他的身体状况问题——于是两人一起返回了他的歼星舰上,让那个留下来的安辟纽尔女人照管地面上的一切。他们尽量绝口不提最近发生的事。他们俩都明白,一旦涉及到“莱亚为什么来安辟纽尔”这个实际问题,就会招致极大的不快;而既然主要的话题都已经被彻底回避了,其余的东西也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莱亚感到,有一个楔子插入了两人之间。这只是第一个而已;她知道今后还会有更多,她为此感到难过。

维德把她领进了一间小屋。“这里人很少,”他说:“不过你不会待太久的。”

莱亚点了点头:“维德勋爵,我……”

“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可以看见自己向他跑了过去,像个孩子似的用双臂搂住他的腰。她希望听到他说,一切都会没事的——维德向来都很可怕,唯独其嗓音令人平静——然后被他紧紧地抱着,哪怕只是片刻也好。莱亚甚至能够想像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沉重的呼吸器紧贴着她的脸颊,强壮的机械手臂呵护地揽着她的背,遍布他全身的皮革和电路散发出奇怪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孔。可是莱亚知道,这种想法永远不能变成现实。她不再是个孩子了,维德也不是那种可以亲近的人。

而且,他还砍掉了杰特的脚,只是为了让他无法动弹。别忘了这一点,维德并不是个(仅仅患了点呼吸疾病的)好人。

“谢谢你,”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真诚地说:“谢谢你救了我。”

维德略略点了点头,离开了,走向飞船的另一头的密封仓,那里是他的休憩之处。莱亚目送着他离去,随后关上了门。她坐在不舒适的小床上,没有合身的亚麻睡衣,没有任何熟悉的东西可以给她慰藉。她把头靠在光秃秃的墙上,将双膝抱在胸前,很快便沉沉睡去。

————————————————

达斯•维德如今已经很少做梦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损失。他的梦境总是骚动混乱,预示着即将来临的恐惧和痛苦。维德很高兴能够摆脱它们。

当他偶尔也做梦的时候,总是紧张万分,梦中的一切都被灼烧着他灵魂的烈焰所吞没。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燃烧,目光穿透了一圈圈的火环,那是他的睫毛。有时候,他相信自己的换气装置已经失灵了,再也无法呼吸。有时候,他看见奥比万手握光剑俯视着自己,可他的身影却在逐渐消逝,幻化成一张模糊难辨的面孔——一张仁慈的脸,充满了同情和怜悯……然而正是这张脸,将会不可避免地导致他的毁灭,就像是在黄昏之后,夜幕注定要降临一样。

于是维德明白了,即使一个梦有着美好的开端,它也会以恐惧而告终。

在安辟纽尔的那天夜里,维德做了个好梦。他再次变得年轻力壮,英姿飒爽。他佩带着伴随他征战沙场的蓝色光剑,但它只是静静地悬挂在他的腰间。那是一个安谧而阳光明媚的午后。

陪伴在他的身旁,他紧紧地把她搂在胸前,吻着她美丽的脸,抚摸着她深色的秀发。她终于还是回到他身边了,抑或是他找到了她。她朝他微笑,接着轻轻地笑出声来,跑开了,穿过鲜花盛开的春天的原野。他听见自己也放声笑了起来,在梦醒的日子里,这种声音已经是多年未曾耳闻了。他向她追了过去。

闪电撕裂了澄净的天空,雷声轰鸣,撼动着整个世界。他听到了她在前方的尖叫。另一道闪电猛劈下来,他周围的地面燃起了大火。天色像墨一般黑。维德挣扎着想要醒来。他不愿留在此处。

还在那里,被烈焰包围着。他得把她救出来。他奋力前进,任由灼热的火舌炙烤着自己的身体。他在峭壁的顶端找到了她,站在一块摇摇欲坠的凸出岩石上,身下就是无尽的深渊,她用一只手扶住悬崖保持着平衡。她痛苦地望着他:“一切都要在此结束吗?”

他想告诉她并不是这样,这世上没有他们无法携手跨过的鸿沟,却发现自己只能向她伸出手去,作无声的恳求。令他感到极度恐惧的是,他的手再次变成了机械的。

她低头望着深谷,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从她的双眸中读出了她的决心,却阻止不了她的行动。她放开手,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滑落。在坠落的过程中,她的容貌改变了,先是变得模糊不清,紧接着变成了另一张面孔——那张维德所不认识的仁慈的面孔,随后便被已经变得金属化和棱角化的深渊所吞噬了,再也无法看见。他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想要聚集起来,然而幻像却消失了。

他决定在醒来时将这个梦彻底遗忘。

————————————————


安辟纽尔星上的赈灾活动成果显著。莱亚找到了索格的飞船——舰长声称说,他对彼萨平藏匿在船上的事感到十分震惊;当然,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在登舱时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只是躲着不敢出来罢了——她也取回了彼萨平带过来的供给品,打算将它们散发出去——要是他在的话,也会这么做的。她同帝国参议院的几位成员进行了联络,希望其它部门也能提供食物及生活必需品;如果可能的话,尽量通过民用飞船来运送;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也可以出动帝国的星际舰队。

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莱亚在装运货物时自然难免会出些差错,这可不能怪她。有一艘小型运输船,载着几箱安辟纽尔出产的宝石,准备运往科瑞里尔星交换一些巴克塔药剂。如果说箱子的总数比应付款额多了一个的话,就只能解释为她压根没有留意到。彼萨平为了避开人们的注意力,拖延了足够长的时间来治疗伤腿,然后才逃往科瑞里尔。

一个月后莱亚返回了阿德兰,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成了名人。她本以为会受到鄙视,被大家当作叛徒,当作帝国的支持者。然而恰恰相反,一个逐渐壮大的群众性组织声援她的行动,他们抛洒花瓣向她致意,同时高呼着“和平!”

“他们希望你能去竞选参议员。”当莱亚到家后,贝尔告诉她:“等这一届期满之后,我就要卸任了。”

“他们为什么要我去?我才刚满13岁。他们只看到了……”她摇摇头说:“看到了我认输让步,借助帝国舰队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人们看见的不是这个,”萨奇说:“他们目睹了你前往另一个世界,以崭新的方式展现出了阿德兰的力量。他们还目睹了你同帝国建立起沟通的桥梁。并不是所有的阿德兰人都站在反军一方。有的人厌倦了战争,期盼着和平的到来。”她的嗓音很生硬。萨奇对选择放弃的人一向都没有好感。

莱亚把目光投向窗外,人们聚集在那里,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民谣。“可我并没有做到这些。我不是在同帝国和解。事实上,我是向它投降了!”

贝尔爽朗地笑了起来:“莱亚,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成就。你不但没有向帝国屈服,还使它顺从于了你的意志。这事究竟是好是坏还很难说,但我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投降。”

莱亚很想和他一起开怀大笑,然而她并没有忽略父亲的措辞。“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她向父母询问道:“我的所作所为正确吗?”

萨奇用一只胳膊搂住她,可是却显得很敷衍。“你别无选择,莱亚。”

但莱亚不愿听见别人说:她走入了死胡同,只有唯一的出路可以逃走——她希望的是自己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我问的不是这个。我只想知道,我究竟做得对不对?”

萨奇和贝尔忧心忡忡地对望了一眼,他们的目光回到了莱亚身上。“要是我的话,就不会那么做,”贝尔说:“你把安辟纽尔交到了帝国的手中。”

“那也胜过由若库萨来统治。”

“真的吗?”萨奇走向窗边,站在莱亚身旁,俯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莱亚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们俩之间仿佛隔了一道玻璃的墙。她告诉了母亲所发生的一切,以及若库萨是如何对待她的;母亲为什么还会这样问呢?

“莱亚,无论若库萨有多么可憎,他始终不过是一片转瞬即逝的雨云;可帝国却不一样。它是一只巨大的蜘蛛,妄图把我们所有的人都织入它的罗网之中。你在安辟纽尔星上没有选择的余地。造物主操控着一切,我们无力改变什么。阻止人们的死亡确实是正义的举动,如果你想追问的就是这个的话。”

“是的。”

“那你已经得到答案了。”

莱亚本想进一步讨论这个话题,但她没有开口。母亲的态度有些反常,冷漠而遥远,并且越来越远。“彼萨平安全抵达了吗?”

萨奇撇了撇嘴:“彼萨平如今在萨拉斯特。他在阿德兰不再受欢迎了。”

“为什么不?”

“你为了顾全大局而牺牲了自己的信念;可他为了求得脱身,却不惜牺牲你的安全。无论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莱亚,你都是我的女儿,我绝不会向一个出卖了你的人伸出援手。”

莱亚吃惊地瞪大眼睛,从萨奇身边退开。

流的是谁的血……

莱亚的心在刺痛。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父母亲都从不提及她是个养女。然而现在她却同他们决裂了,因为她加入了帝国;突然之间,这种距离感,这些字眼,流的是谁的血……

她转身走向大殿。走到门口的时候,莱亚回过头来,哽咽着说:“我和我身上流的血现在要回房去了,”她的目光避开了母亲:“我们要在那里用晚餐。”

“莱亚——”

她一躲进自己的避难所,浑身就颤抖起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现在突然提起这种事情?莱亚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不要哭出来。在需要的时候,她的气势可以压倒维德;她曾经毫无惧色地同若库萨搏斗;她在帝国的鼻子底下把彼萨平偷运出了这个星球。可她为何忍不住要落泪——害怕的泪水——只为了一句迟早都会来临的无心之语?

莱亚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保持镇定。这不公平。她无法向父母描述最近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会点点头说:很感激维德救了她的命,但她千万不能相信他。莱亚知道他们一定会这么讲的,就像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一样。而且,就连她也解释不清楚,自己到底信任他哪一点。

“噢,殿下!”一个愉快的金属声尖着嗓子说:“您回来啦!看见没有,阿图,我早就告诉过你她会安然无恙的。”

莱亚抬起头来。她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是两个机器人的主人了。她擦了擦眼睛,看着这位老朋友;显然,他一直在烦恼中度日,连电路都被磨损了,全靠阿图哔哔嘟嘟地同他说一些乐观的话来解闷。莱亚忍不住莞尔一笑。她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些。“嗨,斯内皮尔,”她说:“看见你我也很高兴。”

“您看起来一切良好,殿下。阿图也欢迎您回家。”

“谢谢你,R2-D2,”她说道:“斯内皮尔,现在麻烦你告诉我,我离开之后这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礼仪机器人发出了一声机械叹息,接着便开始很愤慨地唱起了独角戏——讲的全都是阿德兰的琐事。一个钟头之后,莱亚大笑起来,因为她的好友泽瑞尔有一个非常滑稽的举动——她加入了“支持莱亚竞选参议员!”的阵营。泽瑞尔的理论十分简洁明了:如果最好的朋友能当上参议员,自己就有机会结识那些在科洛桑录制音乐作品的帅小伙们了;至少,她在斯内皮尔记忆库里的绝大部分留言都是这么讲的。有一回,她变得严肃起来,说自己相信莱亚一定会是个出色的议员。莱亚不由得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个问题。

有人在敲门。莱亚知道一定是母亲,她打开房门让她进来。

萨奇在她身旁坐下,神情沮丧。“对不起,莱亚。我不是有意说那种话的。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

莱亚轻轻地笑了:“我明白您的意思,妈妈。可是您为什么现在提起这件事呢?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种想法?”

“维德勋爵曾经伤害过一位我非常在乎的人,”萨奇回答说:“其实,那个人就是你的亲生母亲。”

莱亚不知不觉地抬起了头,望着萨奇。她还无法完全领会这句话的含义,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的亲生母亲?您是打算告诉我有关她的事吗?”

“不。今天不行。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吧。不过,这就是我提起此事的原因,莱亚。并非是我不再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而是由于在那一刻,我想起了你是她的孩子。请原谅我的口无遮拦,好吗?”

莱亚点点头,萨奇伸出胳膊搂住了她。

“可我也听说了维德勋爵的另一些事。刚才从萨拉斯特传来了一条消息,”萨奇接着说道:“杰特•彼萨平说——我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替维德编造动人的谎言——他也帮助和解救了一位我非常在乎的人。我的女儿。这件事实在令人困惑。”

莱亚深深吸了口气:“我明白。”

“你做得一点没错,莱亚,”片刻之后,萨奇坚定地说:“这不仅是唯一的方法,也是最佳的方法。你比那些需要你来照顾的成年人更加理智。你的心并没有误导你。”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谢谢您,妈妈。”

“那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吃晚餐了吧?”

“当然。”

“晚上越来越冷了,我想咱们可以在舞厅的壁炉旁边用餐。”

莱亚微笑着点了点头,萨奇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壁炉。

“妈妈?”

萨奇转过身来:“什么事?”

“您已经认识维德勋爵很久了,是不是?”

她皱起了眉头。“是的,”她谨慎地答道:“早在你出生之前,我就认识他了。为什么问这个?”

“是这样的……”莱亚咬了咬嘴唇:“在若库萨大厅的壁炉边,他表现得有点奇怪。您说他会不会……嗯,当然不是害怕,不过……您说,他是不是对火有一种反感?”

萨奇盯着她看了好久,神情异常落寞。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你观察得十分仔细,莱亚,”她说:“这会对你很有帮助。”

“妈妈?”

“有关维德勋爵的遭遇,我并不是十分清楚;总之那次事故使他不得不穿上维生装置。恐怕知道个中详情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受到了严重的烧伤,肺部被烧坏了。我只知道这么多。他是否因此而害怕或是憎恨火焰,我不得而知;但毫无疑问,‘火’确实在他的脑海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我差一点就开口问他了。”

“他不会告诉你的。”

莱亚叹了口气:“我知道。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多了解一点情况。他以前长得是什么样子?”

“比现在年轻,”母亲答道,她的语气很明显是打算要结束话题:“我们所有人都比现在年轻。我得去和厨师谈谈做晚饭的事情。一小时后见。”她离开了。

刚才母女俩谈话的时候,斯内皮尔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现在他又开始讲起了故事。莱亚心不在焉地听着,走到窗前观望屋外的人群。泽瑞尔也在其中,她挥舞着一条红色的标语,上面写着:“为了我们的人生而竞选,莱亚!”

莱亚笑了。这标语可真糟糕。而且还一点都不切实际。她根本赢不了。在安辟纽尔的行为已经导致她和反军之间出现了裂痕;与此同时,帝国的官员们也不会信任她,因为人人都知道她和反军有来往。如此一来,她什么事也做不成。

为了我们的人生而竞选,没错。也许到头来她只是为了自己的人生而竞选。

但她一定会去参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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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26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ugust 于 2010-4-27 09:58 编辑

第三部:玩弄权术


“这些东西是——”

“我知道它们是谁的,萨奇。”

“拿着。把它们带走,好好保存,记住她为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记住——”

“我不会忘的。”

“你已经忘记了一切,安尼——”

这个可恨的名字激起了一阵狂怒的火焰。原力在搅动。“你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吧,萨奇?”

一双手扼住她的喉咙。反抗的神色。“你们……还没有赢。”

“也许吧。不过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怒火消退了,一声深深的呼吸。

“我不该到这儿来。我干嘛还要关心你记得些什么,不记得些什么?你自己去品尝胜利的滋味吧!但愿它会给你带来应得的惩罚。”

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倾泻了进来,那个皮箱沐浴在光线之中,微微闪烁着。

他终于独自一人了,门窗紧闭,与外界安全地隔绝。他打开了箱子。


————————————————


“感化力?”那个全息卡通人物说道,它眨巴着大得离谱的眼睛,挤出一个乏味的笑容。它的脸和莱亚一模一样,身上却穿着维德的盔甲(凸现出了十分夸张的女性曲线),一只手抓着把红色光剑,另一只手上则提着个医药箱。它的头发编得像麻花似的,尽量在模仿维德头盔的形状。“你的说法真是不可思议……”

莱亚对着卡通人物吐了吐舌头——竞选活动总署里只有她一个人,可以随便做鬼脸——但并没有关掉它。在所有秘密流传的动画片里,就只有这一个让她感到非常恼火;有部分原因是由于她担心其中可能包含着微弱的真相。莱亚觉得自己对这种事还是迟钝一点的好。她参加竞选已经超过一年了,却总觉得没有任何进展。无休止地赴晚宴、在公共场所露面、接受媒体的采访。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通过全息新闻来大肆展示她的私人生活;不过迄今为止,那些真正的私事,她的秘密,还未曾遭到窥探。

莱亚很高兴自己只有14岁;她太年轻,还不足以产生真正意义上的丑闻;然而,有些更加恶毒的批评家已经开始往她身上泼脏水了。某个地下新闻网播放了一部淫秽的全息动画系列片,把她说成是杰特•彼萨平和维德勋爵两个人的情妇。她对这部片子的反感虽然不及另外一个——那个叫什么“感化力?”的动画——但它实在是一种荒谬的诬蔑,她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了。

她叹了口气,努力地想把一小块奇形怪状的木片嵌入一个拼板玩具中,这是某位拥护者送给她的(“它能安抚你的神经,”他笑着说)。莱亚自以为找得到其中的窍门,却发现无论插在哪里都会把整座木塔弄得崩溃。她还是试了试,小心翼翼地把娴熟的手指伸了过去……

“感化力?”那个动画人物问道,接着大笑起来。

莱亚的手一颤,木塔哗啦一下全垮了。

“你的说法真是不可思议……”

全息图消失了。“别看了,莱亚,”贝尔•欧加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他走进了房间:“民意测验表明,近90%的人认为这东西完全是无稽之谈。其中又有近15%认为你才是施加影响力的人。政治常常都肮脏不堪,莱亚。你心里很清楚。以前我参选的时候,他们也拼命诋毁过我的名誉。这是条必由之路。一旦你进入了参议院——我坚信你一定能——你遇到的每一个议员都有着相同的经历。”

莱亚知道这是事实。“他打算支持我,”她说:“我指的是维德勋爵。他和我联系过,说他愿意提供帝国方面的援助。”

“他要求什么回报?”

“他没有明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从安辟纽尔回来之后,我就没和他说过几句话。而且妈妈说他……”莱亚咬着嘴唇,胆怯地望着父亲;她不清楚父母之间到底达成了多少共识。“她说他伤害了我的亲生母亲。”

“她这么说?”

“没错。是真的吗?”

“是的。我想是的。目前我不打算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等你长大一些再说吧。”

“多大?”莱亚直想跺脚,直想把什么东西狠狠扔向房间的另一头,然而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这个问题何等简单,比任何事都要简单,而它的答案对她有着非凡的意义。维德是怎样伤害她母亲的?为了什么?他是故意的吗?“我正在参加帝国参议院的竞选。我在一颗行星上组织过赈灾活动。我曾帮着把一个暴君赶下了台。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您才肯告诉我谁是我的母亲?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的名字是帕德美•娜贝里。”父亲回答说。

莱亚已经在为下一轮的争辩作准备了。她本想说:“我已经赢得了您的信任,”然后再阐明自己是如何赢得的。可正当她要开口的时候,父亲却回答了。他告诉她了那个名字,那个秘密的名字。那个答案。

它在莱亚的脑海中轻轻地回响着,一次又一次。帕德美•娜贝里。我妈妈叫帕德美•娜贝里。她有名字了。她是真实的。“帕德美•娜贝里,”她说:“那是纳布。她从那里获悉我们的一切。”

“她通过许多渠道来同我们联系,”父亲说:“除此之外,我不能告诉你其它的事,哪怕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绝不能在维德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莱亚把目光投向窗外。她不打算同维德讨论个人事宜,至少不会谈真正的私事。她明白,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养女;在潜移默化之中,她隐约感到这关系着自己的安危——那就只剩下一件事要弄清楚了。“他杀了她?”

“不。他没有。但他背叛了她的信任。她受到了伤害。”

莱亚咬了咬嘴唇:“我该因此而恨他吗?为了她?这算不算是个‘正当的理由’?”

“不。她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她不希望你恨任何人。至少……嗯,至少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莱亚点了点头,试图理解她所听到的一切:“他在安辟纽尔星救过我的命。”

“他曾经是个好人。”父亲用一只手握住她的胳膊。“可是,莱亚,”他说:“你不能以维德的过去来衡量他。我和你母亲——你的两位母亲——记忆中的往事并不能作为依据。你必须以自己的所见所闻来进行判断。”

父亲以前也曾这么说过,可莱亚还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有关维德的过去,她无从查考。他神秘地出现,成为了皇帝的得力助手——她一共只知道这些。

莱亚走到桌子旁,把散落的拼木玩具收了起来。也许明天她会再拼一次——虽然它无法真正地安抚神经,但好歹也是一种消遣活动,免得她成天都在操心选票的数量和竞争对手的恶意诽谤。在和维德交往之前,她从没有举棋难定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目了然的。她立场坚定,对自己的抉择信心十足。她让良心和直觉引导行为,从不犹豫。

直到现在。

现在,莱亚的心中一片茫然,她的思维在激烈地运转着。他伤害了她,他帮助了我。他杀戮,他解救。他不经审讯就关押反抗者,他让安辟纽尔的奴隶们自由。这一切使得她头昏脑胀。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幻像?他的所作所为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投射出他的人格?

“我需要进一步去了解,”她终于开口道:“除非我弄清了事实真相,否则就不能评判他。”

“对此,我祝你好运,”父亲说:“如果你有了什么进展,请务必告诉我一声。”

————————————————


在过去的一年中,公主长大了很多。当她出现在他的显示屏上时,维德注意到了这一点:如今她把自己的卷发和辫子高高盘起,形成一个松散的髻。她的长裙样式古典。维德怀疑她是有意使自己看起来比14岁更成熟。这种策略他见过不少。它很有效。

“很高兴收到你的消息,殿下,”他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接受帝国的支持,来参加竞选?”

“我考虑过了。”莱亚微微点头,笑容消失了。“维德勋爵,我想你明白,那样可能会造成……尴尬的局面。人言可畏。”

“我明白。”显然,她还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维德并没有催促她。

“我不想在竞选中总是疲于应战。我不会理睬那些流言,至少不会以恶制恶。它们大多压根就不值得去回应。但我也不希望给人留下……”她咬着下唇,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留下攀附权贵的印象。”她最后说。

“这是当然的。”

“那么你不生我的气了?”莱亚抬头望着他,眼神中充满质疑。维德有些惊讶地发现,那是一种诚挚而好奇的表情。她并不是害怕他生气——她是担心自己疏远了他。这真是个奇怪的念头,而且令人困惑。

“我没生气。”他回答说。她向他道了再见,随后通讯便中断了。

出于好奇,维德搜索了从阿德兰传过来的全息新闻。传媒界的主流大都很敬重莱亚,然而叛军地下组织的记者们却无中生有,煽动人心,大肆对她进行造谣中伤。正如她所言,“避免给人留下攀附权贵的印象”实在是明智之举。在所有的谣言中,那部把公主描绘成他自己形象的动画片是最糟糕的;但它除了令维德感到心烦之外,同时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并不希望别人也套上这丑陋的盔甲,不过

(感化力?你的说法真是不可思议)

看来有不少人都认为莱亚被他给同化了,维德对此十分满意。他本来很想派军队去查封那些地下新闻机构,可这并不能协助莱亚的竞选活动,对帝国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这些文章俗不可耐,空洞愚昧,他认为,凡是聪明一点的人都会对它们不屑一顾的。

不过,等竞选结束之后,也许他会着手解决这些问题;如此一来就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目前,他自己还有一些政务等着去处理。为了生产新型的星际舰队——它们以那个安辟纽尔女人瑞吉尔的设计图为蓝本——莫逖比的地方长官正在积极地改建该星球上的一座工厂。瑞吉尔先前曾去视察过,并报告说设施已经完备;但维德怀疑那个星球本身有古怪。他的密探们侦察到了群众性的叛军活动,范围很小且缺乏组织,但是却热火朝天。看来叛军们一定会把生产设备作为攻击的目标。

然而维德简直把自己的政治信用使用到了极限:他任命瑞吉尔监管这项改建工程。图纸是她设计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该怎么做;可是,让一个非人类种族(更别提还是个女人)担任这样的职位,实在是一种政治上的大不韪。接下来,他只需要密切留意莫逖比星的风吹草动,随时准备一声令下就行了。

————————————————


莱亚关闭了自己的通讯器。向其它星球发送信息花费不菲,但她欠维德勋爵一个答复,同时也想看看他对此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他似乎没有异议。这是个好兆头。她下楼去和父母一道用晚餐,心里只盼着自己的决定能够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一年前,母亲本已准备重新斟酌莱亚和维德之间的友谊了,可是流言蜚语的中伤——尤其是那部污秽的动画——又使她改变了看法,坚持原来的立场;她对莱亚竟然还要考虑是否接受帝国的支援感到忧心忡忡。父亲在两人之间充当着说客,但莱亚知道,他是站在母亲一边的。

母亲坐在餐桌的一端,神色急躁不安。她一直在关注竞选的进展情况,而且总是一副要和莱亚的竞争对手们打架的样子。莱亚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防止她出洋相。父亲坐在另一端,更加耐心地等待着。莱亚走进房间,他抬起头来,扬了扬眉毛。

“唔,”他问道:“你下定决心了吗?”

“我拒绝了帝国的援助。”莱亚告诉他。

母亲的神经明显松弛了下来。她闭上双眼,又再度睁开:“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

“民意测验的结果令人乐观,”莱亚边说边坐了下来,给一片面包涂上厚厚一层凝固的奶油:“看样子普通老百姓会投票给我。菲希尔•纳迪伍有秘密组织替他撑腰,而孤立主义者们则支持格拉列克。”

“是个不错的消息。”

“这已经够好的了。”

“那另一件事呢?”父亲问道。

“还没有得到解决。”

母亲摇摇头,把椅子从餐桌旁推开。“莱亚,你得做个了断。越快越好。再这样下去的话,你付出的代价就不仅仅是几张选票那么简单了。”

莱亚打心眼里厌倦了这个话题。“是,妈妈,您对此事的看法已经闹得全帝国皆知了。”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父亲说:“你母亲的阅历和经验都比你丰富得多。”

“我还以为您处事会不偏不倚呢。我以为您说过,我该试着去同情他。”

“噢,贝尔!不会吧!”母亲把矛头转向了他:“拜托,告诉我这话不是你对她说的。”

“是我说的。而且我坚持这一想法。”

母亲沮丧地一掌拍在墙上。但是,莱亚的父母向来都十分尊重对方的不同意见。片刻之后,她转过身来,走到莱亚身旁,握住了她的手:“莱亚,我明白,维德有的时候也很吸引人。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一点;但我们这些记得……记得出事之前的他的人……都清楚他具有一种诱惑力。他会赢取你的信任,然后再背叛它。可以肯定的是,他会以伤害你而告终。”

“因为他伤了我的亲生母亲。”

“不。因为他伤了每一个他所接触过的人。”

“他是怎么伤害她的?”

母亲退缩了。“这很要紧吗?他伤害了她,知道这个还不够吗?”

“如果你们不把有关的事实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们讲的是不是真话?我的父母亲到底是谁?”

“我们就是你的父母,”父亲坚定地说:“你必须信任我们,这样才不会误入歧途。”

“你们什么都瞒着我,叫我怎么去相信?”莱亚冲出了房间。她了解自己的父母,她真的爱他们、信任他们,可她也知道,他们什么都不会说的。血液猛地涌入她的大脑,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浅红的薄雾之中,一道深壑出现在她的面前。莱亚紧紧闭上双眼,拒绝目睹这一切;她等待着自己的怒火渐渐消退。作为帝国参议院的候选人之一,她不能表现得像个被宠坏了的少年人。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微薄的红雾变成了真实的,那是夕阳的颜色。尽管头还有些疼,不过她已经没事了。这确实不公平,但这就是人生,而且莱亚知道,父母亲是不会害她的。

路过饭厅时,她听见他们在交谈,嗓音低沉而隐秘。母亲在哭泣。莱亚只能模模糊糊分辨出几个字:“不能相信他”、“吓坏了”,她觉得自己还是走远一点的好,让母亲尽情地去倾吐她的恐惧。她蹑手蹑脚地爬上楼,回到卧室里,母亲静静的啜泣和温柔的低语在脑海中萦绕不散;而在思维的更深处,她还有一个疑问,它像归航信标一样反复回响着,那是个父母亲永远都不会回答的问题:

我到底是谁?

莱亚蜷缩在床上的一个角落里,她紧紧地把枕头抱在怀中,对自己说着那些已经重复过多少次的话——重要的是谁把她抚养长大,谁给她讲故事,谁替她包扎磨破的膝盖。她对父母的感情至死不变;她不会背叛他们,不会抛弃他们。他们就是她的血亲。她不该质疑这一点。

没错,可我又是谁呢?我到底是谁?

莱亚睡熟了,她做了两个梦。第一个舒适宜人,混合着阳光和暖意,以及飞翔般的自由感,然而梦里却回荡着她思绪中那个焦虑的疑问。她抬头仰望,发觉天空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太阳之子)

接着她忽然置身别处,一个巨大的黑暗深渊,其上交织着华丽的网状玻璃纤维。她紧紧地抓着它们,在深渊之上摇摇欲坠,双手被割得鲜血淋漓。她听见了玻璃破裂的声音。整张网都在颤动,脆弱而易碎,有一种致命的美丽。在遥远的下方,是那位有着忧伤眼睛的女子破碎的尸体,莱亚现在知道了,那是她的亲生母亲,帕德美•娜贝里。

双眼睁开了,炽热的蓝色在黑暗中发出火焰般的光。一只血淋淋的手向她伸了过来,莱亚也努力地想要往下跳,因为她意识到了那种包围着她们的、无处不在的声音是什么——温和、平滑的机械呼吸声。

维德。

维德在这里。他充斥着此处的每一寸空间。在他发现她闯入之前,她得赶快逃出去,她得——

——醒过来。

这就是秘诀。赶快醒来,想点别的事。任何事都可以。莱亚睁开了眼睛,把思路集中到自己的身上。还有3个小时天就该亮了。她哆嗦了一下,爬起身来,开始为即将举行的参议院辩论写备忘录。

她轻而易举地达到了目的。

————————————————


接下来的1年半时间对莱亚而言过得飞快,忙着辩论、游历和参加竞选的各项活动。她深入乡村,同孤立主义者们敞开心扉交流。她并没有赢得他们的支持,不过却从中学到了对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的热爱。莱亚逐渐能够理解他们想要独善其身的愿望了,虽然她并不赞同这种做法。她在菲希尔•纳迪伍的地盘上——位于阿德兰星偏远的狭长地带——同他演讲辩论,,那里是地下作家们的老窝。他们不再播放那些以她为主角的淫秽的全息动画了;其中有些不那么狂热的人甚至还小小地支持了她一把——莱亚说服了他们,战胜帝国要比在像安辟纽尔那样被毁掉了的星球上战胜一个又一个的“若库萨”来得容易。少数人渴望战争,不在乎仗打得长还是打得短;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希望结束战乱,恢复过去的生活,重现黑暗降临之前的那段好时光。

父亲即将从参议院卸任,只要遇到他有权发言的问题,他都会指导3位候选人如何去处理,并以帝国礼仪来培训他们。这些东西莱亚懂得不少,但她还是在同竞争对手们一起学习,就好像是初次接触一样。凸轮机器人负责测试他们的进度,莱亚不打算利用自己在家教上的优势,来使格拉列克和纳迪伍显得不学无术。

父亲能够参与讨论的议题都很陈腐——这已经算是最客气的评价了——可每位候选人都老老实实地选择了一个题目,准备好了演讲稿,以阿德兰的名义来阐述他或她的观点。莱亚演讲的内容是机器人的权利。她本来想带斯内皮尔一道去的,但母亲说,人们有可能会把他看作是她用以炫耀的玩具。

在她15岁生日后不久发生了一件事,使莱亚对自己拒绝了帝国的支援深感庆幸。从遥远的莫逖比星传来消息,说暴风军们把那里的城市烧成废墟,把丘陵变为焦土,还说有一支帝国守备队把数以百记被控为叛贼的人关入了战俘集中营。莱亚发表了一通有生以来最慷慨激昂的演讲,对此进行了强烈地谴责。她说,这种事绝对不该发生在任何一个星球上。她倾诉着自己对家乡田园的热爱,以及她多么不愿看到类似的灾难降临在它的头上。

这次演说并不是为竞选准备的;而是当一位记者问道:“同帝国关系最密切的候选人对此事有什么看法?”的时候,它自然而然就迸发了出来。莱亚失望之至,差一点就落下泪来。她回答说参议院必须得控制大局,重新把民权置于军权之上;这时候,她压根就没有考虑竞选的事。如果一定要说她考虑过,那也只是在想干脆就此结束,打道回府算了。但莱亚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格拉列克竟然中途退出了竞选,结果孤立主义者们一下子全都改投她的票了。他们需要她来填补这个突如其来的空缺。

尽管如此,选举的过程中还是没有出现“一边倒”的情况。莫逖比事件使得地下组织们也团结了起来,并不断发展壮大。纳迪伍是个强劲的对手,两人的得票数一直不相上下;直到当天夜里,莱亚的支持者们如巨浪般席卷了各个投票站,于是分晓立见。纳迪伍很有风度地认输了,莱亚问他,在自己出发之前,能否共同协商一些事务。她曾经接触过地下活动者,她希望能够切切实实地代表他们的利益。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离她的16岁生日只差一个月——父母为莱亚举办了送别会。母亲送给她一盒种子,据说包括了所有在阿德兰土生土长的植物。萨奇说她听闻葛拉星球的人有这种收藏种子的习俗,要是莱亚能在科洛桑上开辟出一个阿德兰花园就好了。莱亚不忍心告诉母亲,她的拇指都被泥土染成了黑褐色;而且自己恐怕也没有闲情去养花种草。她会把种子带在身边并好好保存,直到能抽出时间来照管它们——如果真有时间的话。

母亲还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木质垂饰,上面雕刻着奇特的花纹。“这不是用来戴的,”她说:“不过它属于你。把它一块儿带到科洛桑去吧。”

莱亚好奇地收下了。她知道没人会解释这东西的来历,所以也就没有问。小木块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味道似曾相识。

父亲送给她一条玉髓制成的项链,她办公室的官章也是用这种宝石做的。他十分隆重地把它戴在她的脖颈上,莱亚许诺说她一定不负父亲所寄予的厚望。他也第一次向她透露了两位与反军有关的重要议员的名字。“别急于求成,”他警告她说:“一开始的时候,你会受到监视,他们知道这一点。他们还不清楚该怎样对待你。你必须得表明自己的立场。”

“感谢您对我的信任,爸爸。”

贝尔•欧加纳笑了:“我比他们更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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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莱亚参选的3年里,维德也没有闲着。

在莫逖比星发生的憾事是当地官员愚蠢行事的必然结果。工厂才刚刚改建完毕两个月就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瑞吉尔1年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当然,那里的统治者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顽固导致了失败,反倒把责任都推到瑞吉尔的身上;维德感到有必要再一次为她作辩护。

“人们会说闲话的,”她苦笑着说。事实上,人们已经开始说闲话了,但维德自然有办法管住那些聒噪的舌头。他为了让这位出色的技师担任此工程职务,已经弄得流言蜚语到处乱飞;有传言说她之所以被雇佣,完全是因为“另有隐情”。虽然他任命了泽瑞尔为设计组组长,但重建后的工厂(位于拉艾扎姆星上)的直属上司却是另一位军官。这位负责人是个似乎刚刚才从学校毕业的新手中尉,乍一听实在让人笑掉大牙;不过维德倒觉得年轻的皮埃特还不错,当瑞吉尔向他要求管理权的时候,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莫逖比事件的发生也是难免的。叛军们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维德下令对全星球的每一个重要城市进行大清洗,逮捕了40个主犯,连同200多从犯。工厂着火了,而风助火势,席卷了大片干枯的草原。吉尔纳城的大部分都被烧毁。维德知道人们会认为他是故意纵火的,但他并没有去澄清这一事件。“恐惧”是一种极好的威慑工具。

拉艾扎姆这里从未出现过暴动,维德认为也不大可能出现。帝国在此处很受欢迎。只要等到明年,新型的、速度更快的星际舰队就组建完毕了,驾驶员们在样机上所进行的培训也已经结束。叛军联盟会被彻底摧毁,战争也会终结。帕尔帕庭将履行他所许下的诺言,这样维德也就自由了,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去实现那些因为要替帝国服务,而在长久以前就被他搁置一旁的理想;那些曾经对他有着非凡意义,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换取的理想。

“维德大人?”

他转过身,看见那位青年军官正站在门口。“什么事,皮埃特中尉?”

“您以前询问过阿德兰选举的结果。刚才我们得到消息,说是年轻的莱亚公主击败了叛贼纳迪伍,当选为参议员。”

“谢谢,中尉,”维德答道。他琢磨着: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但还不能太过肯定。阿德兰是否因为莫逖比的遭遇才不愿同叛军扯上关系?还是,地下组织们对公主的支持比从前增加了?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看过莱亚那段(关于莫逖比事件的)激情洋溢的演说的重播,他感到她非常愤怒。可是,她是否利用了这种愤怒去赢取叛军们的选票?那是一种真正的愤怒吗,在她的身上逐渐增长着;就像是他对旧共和国的愤怒一样?

维德决定不要想太多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叫皮埃特退下。无论如何,他应该向她发一封贺电。

他发现莱亚待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而且从背景上可以看得出,她正在为旅行收拾行李。她迟疑地抬起头来望着他;即使不去探究她的思维,维德也明白,她的顺利当选会令帝国付出代价。

她作出了抉择。但这种抉择未必会永远不变。

“殿下,”他说:“看来我应该向你表示祝贺。”

“谢谢你,维德勋爵,”她垂下眼睛答道。

“参议院和军方很少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他谨慎地说:“我衷心希望我们之间能够避免……冲突。如果因此而伤害到了我们的友谊,那就太遗憾了。”

有那么一刻,莱亚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棕色的眸子中一片茫然,就像被眼罩盖住了似的。随后她眨了眨眼,微笑了。她完全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我也这么想,维德勋爵。所以我希望军方不要忘了,它是受参议院制约的。”

“我们所有人都受到皇帝的制约。”

“从理论上讲,即使是皇帝,也要受参议院的制约。”

“理论和实践是两码事,殿下。我期待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和你面对面地讨论这个问题。”

莱亚淡淡地笑了笑,神情有些困惑。“你知道吗,”她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她的笑容褪色了,变得严肃起来。“我不能允许第二次莫逖比事件的发生。希望你能明白。”

“这不是你允不允许的问题,殿下。为了所有被卷进来的人着想,尽快结束冲突才是上上之举。”

莱亚垂下眼睛:“是你下令放火的吗?”

维德顿住了。一般而言,他并不太乐意承认那只是一次失控。但莱亚有些与众不同;“恐惧”对她所施加的影响远不及公义和忠诚。“火灾是一次意外的事件。”

“那些被逮捕的人会怎么样呢?”

“他们要接受审讯。”

“我会仔细观看审讯过程的。”

“我也一样。”

她伸手去按关闭键,接着又再次仰起头说:“谢谢你对我讲真话。”

“我不喜欢说谎,殿下。”

她点点头,目光坚定地看了他很久,随后便切断了通讯。

维德没有立即关闭传送器,任由它嗡嗡嗡地在房间里空响着。这件事,他想,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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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莱亚睡得很香,这还是几个月以来的头一回。竞选结束了,同父母之间的紧张感也再次消除了,维德勋爵仍然信任她,至少他还愿意睿智地同她一起讨论恼人的话题。她想,自己对他如此推心置腹,未免太天真了一点;然而,他的回答中确实包含着某些真实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莱亚第一次穿上了闪烁着微光的白色制服,这是阿德兰官方代表团的通用服装——为了旅行方便,作了些简单的改动,缝上了高领和长袖——她离开家,登上了钽提钨IV号——阿德兰参议员乘坐的专机。有不少群众聚集在那里,拼命地向她欢呼致意。莱亚微笑着朝他们挥挥手,她的生活从此展开了新的一页,她再也不会踏上阿德兰的土地了。

莱亚抵达科洛桑的那天正好是她的16岁生日,庆祝会就只有免了,何况参议院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商讨。这些事比她和父亲在竞选期间讨论的那些要有份量得多;不过从长远看来,也很难称得上有什么重大的影响。比如说该如何编制预算,主要是针对那些:极少数没有被“皇帝下令”扣押的物品;帝国政府的非正常开销;管理星系外缘领土所需的费用,还有就是打击走私的费用。审判莫逖比反军的日子快要来临了,可莱亚还不知道怎样才能去旁听。

一周后,莱亚想起来,可以去拜访一下维德勋爵,问问他。她还没下定决心就上路了,所以事先也没有询问地址,结果不得不在陌生的公路上摸索方向,她知道他就住在附近的某处。她经过一栋又一栋相同的建筑,最后总算找到了正确的门牌号码。这栋房子上没有任何特别的标记,可是门边的所有窗户都被固态金属封闭了起来。她很想弄清楚:维德在屋里生活的时候,是否可以不戴面具。莱亚认为他做不到,不过这也有可能;而且很好地解释了房子为什么被遮蔽得严严实实。好奇心怂恿她去趴在窗边往里偷看,见识见识不戴脸的维德勋爵。

是“不戴面具”,她纠正了自己的错误。

“噢,老天!”

有人拉了拉莱亚的袖子,她转过身去,看见一位年长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有事吗?”莱亚问道。

“我……”那女人摇摇头说:“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不过想来也不大可能,你是……这么的年轻漂亮。”

“谢谢,女士。你把我当成是谁了?”

那女人又摇了摇头:“老太婆我看花眼了。如果你要找的是维德勋爵的话,他暂时不在家;但我就是弄不懂,像你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找他做什么。谢天谢地,他很少回来。”她朝过道上啐了一口:“如今他住在大歼星舰上,高高地漂浮在夜空里。这地方只是个仓库,有时候也被当成工作间使用吧,我猜;不过我实在不愿去想他在这里制造些什么鬼玩意儿。”

莱亚寻思着,维德在家里可能只是调整修理他的呼吸器之类,但她并没有就此发表意见。“维德勋爵对我挺好,”她说,希望在谈话变得越来越激烈之前将它结束。

那女人从头到脚把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哦,看得出来,”她说:“这是当然的。”她嗤了一声,接着就再度消失在人群之中;随后莱亚才脸红地意识到,她一定是想到那方面去了。

她按了按门铃,可是却没有回应,就像那女人所说的一样。莱亚的好奇心有增无减,她沿着狭长的过道在屋子附近转悠,看看能不能找到没被封闭起来的窗子。最后,她在后门入口处的上方发现了一扇小圆窗户。她踮起脚尖朝里边张望。

仓库!

其实它更像是个机库。房间巨大而空旷,板条箱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墙边,全部都被紧紧地锁了起来。它们就像这条街上的建筑物一样——外貌相似,难以区分。莱亚可以想像得出,在每个箱子里面,工具和别的一些物件按类型和使用次数摆放着,显得整洁有序。这地方包罗万象,而且一切都井井有条。向房间的另一头远远望去,她看见了前门,门边放着一个较小的盒子。一个皮箱。

(……把她藏起来 噢不 不能藏在这里 太狭窄了 可他会发现的 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

莱亚感到自己的双目睁大了,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

灼热的风再次在她的脑海中骤起,把所有试图接合在一起的火花强行吹散。它们飘到了她思维的偏远角落里,她总算舒了口气。莱亚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数数,等待着记忆的残片彻彻底底地消退。

这么说来,他拥有一个皮箱。

而她的记忆中有一个皮箱。把这两件事硬扯到一起实在是没道理。太荒谬了。莱亚感到自己的好奇心已经得到了满足,于是便返回了位于参议院附近的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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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抵达科洛桑之后整整过了3个月,维德才回到了那栋住宅——他并不把它看作是自己的家。他从未想过她可能会前来拜访,也没有尝试过与她联系。尽管,从某个角度来说,他渴望见到她。维德从不认为世界是以自己为轴心转动的,自然也不会认为它围绕着莱亚而转,他压根就没打算要同她会面。

他察觉到,有人曾在屋子外边游荡过。事实上,这里经常都有人来;当地的小孩们想方设法地偷窥他,把这当成是一种游戏。他将所有的窗子都遮蔽了起来,或者至少是那些比较重要的窗子。每当他的身体……暴露在外的时候,两扇门都被关得紧紧的。

维德键入了一条指令,打开主厅中间的一个箱子,激活了存放在里面的6个小机器人。它们匆匆忙忙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对整个环境进行杀菌消毒,把他赖以生存的可怕机械装置摆放好。巨型氧气舱的四壁升起并锁上;随后,达斯•维德取下了面具。他一边悄悄地进食,一边紧张不安地盯着舱壁,接着便命令机器人们协助他洗澡。

羞耻。

连接在他四肢上的大部分线路都被切断了,维德感到浑身虚弱无力。曾经有一次,他在一个机器人光滑的外壳上瞥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狂怒地一拳将它砸毁——即使是维德,也不得不承认,那一瞥并不让他觉得自豪——后来就把其它机器人的外壳全都打磨粗糙了。事到如今,他永远不愿再看见自己那张被毁掉的脸,也不愿再去回忆过去的它有多么英俊;那时候,他不需要在交往中以恐惧慑人,因为人们都被他狡黠开朗的笑容所吸引,乐意聚集在他的身旁。维德已经记不清那张脸长什么样子了,还有那个随之一同消逝的名字。它们都在熊熊的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盔甲的部件被一块块放回原位并固定好,维德的体内再次充满了力量。他并没有立刻戴上面具。只有在这巨大的氧气舱里,他才可以暂时脱离呼吸器,而且不会被其他任何人看见。他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帕尔帕庭最近没给他下达什么任务,目前也没有什么需要开展的工程。维德有些厌恶地发现,自己正把那个皮箱拉到身边来——他早就知道会这样。最后一次开启它是在1年多以前。当然,他也有1年多时间没来过这里了。

维德用原力打开锁,掀起了箱盖。一阵香气飘然而出。这味道应该是淡淡的才对,但由于他根本就闻不到别的东西,所以觉得它浓郁非常,扑面而来。一点点香水,他想道,气味就像是纳布沼泽地上盛开的美丽红花。接着飘出来的是化妆用的水粉味。然后是些别的什么气息,似曾相识,但难以描绘。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独特的芬芳……的体香。

他从箱内抽出一条手镯,那是一根精致的金链子,他还记得它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的模样。和维德的机械手相比,金链显得那么短小,几乎只盖得住他的两根指头。可是他轻轻地,甚至有些虔诚地托着它,把它挂在皮箱的边缘上。箱底叠放着她的几件衣服。他抚摸着它们,却感觉不到它们;也想不起当穿着这些优雅的礼服时,伸手去触摸会是什么样的感觉。箱子里最珍贵的物品是一支发簪,曾经用来撑起某种别致的发型——他不清楚是哪一种——有一缕深色的长发仍然缠绕在上面,就像是一个纪念品。安纳金沿着伤疤的痕迹,让它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

发簪从他的手中落了下来。

这个名字和他毫不相干。

他拾起簪子和手镯,把它们放回皮箱里去,仔仔细细地锁上。他应该处理掉此事。越快越好。

他将箱子挪回了原位,摆在门边。

机器人们接到指令,再次各就各位,替他戴上面具,完成了复杂的接合工作,这是他粗大的机械手指所无法做到的。他重新套上闪亮而不透明的头盔,遮盖住了紫黑色的伤痕。

维德下令打开舱壁,走了出来,把他那些可耻的记忆统统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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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知道有人在监视自己。

不仅仅是帝国的手下,他们傲慢张狂得都不屑于对探测机器人进行一下伪装,任由它们大摇大摆地在整个科洛桑飞来飞去,根据程序的指令往那些特定的窗子里窥视。绝大部分参议员早就学会了该如何避开它们的纠缠:用全息图、便携的挡板、不透明的窗户,还有很多其它的法子。就莱亚自己而言,她选择使用绘有阿德兰乡村景色的屏风。她让R2-D2时不时地发送一些全息图像,并不断地到处走来走去,用这种多余的动作来迷惑那些探测器。由于C-3PO对自己没活干感到十分沮丧,莱亚原本打算也给他找点事做的;但这似乎没有什么必要。最后她替3PO编制了一个程序,如果有谁向他问话,而此人的声波纹又与事先列出的名单上的不符,他就会回答说自己的主人是安提列斯舰长——钽提钨IV 号的指挥官。斯内皮尔对这个任务感到有点为难,不过他还是启动了数次程序来进行测试。

躲避帝国的追踪并不是那么容易,可是迄今为止,他们跟得还不算特别紧。

反军联盟的人也在监视她。

莱亚发觉,父亲向自己提到过的两位参议员——来自拉艾扎姆星的美丽的尼日尔•玛蒂,来自萨拉斯特的逖纳卡•特奥——经常抽空和她一道出席官方的各种活动,但他们从不私下同她进行交流。她也渐渐结识了其他的一些人——一个身形瘦长的两栖类生物,莱亚常常在集市上看到他;与彼萨平有交情的卡拉玛瑞人索格,她经常在自己爱去的本地小餐馆里碰见此人,次数频繁得有些过头;科瑞里尔的将军马丁,一位光荣退役的前帝国军官,据谣传说他和反军有染,曾蓄意破坏过一次由他自己负责执行的任务。每当莱亚到马丁开的店里去维修机器人时,他总是表现得像个值班的技工似的。

经过了整整半年的休会,在莱亚抵达科洛桑的四个月之后,参议院总算重新开庭了。她穿上了最正式的白色长袍,戴着那条玉髓项链,以此来标明自己的地位。她把长发编成辫子高高盘成一个髻,有一束卷发从它的中央垂了下来。

莱亚花了不少时间来熟悉绝大多数的重要议题,以及摸清一些邻近代表团的情况;但参议院巨大的空间、漂浮的演讲台和一阵阵的回声,对她而言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她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最高议长的位置自然是空着的——帕尔帕庭在多年以前就已经隐退了——但其两侧的席位上坐着帝国官员塔金和弗瑞拉奇,替皇帝处理大量的政治事务。传言说这两人都十分残忍,而且他们并不拿参议院当回事;不过,至少从理论上来讲,他们是负责人。

塔金走上前来:“能够重新主持如此庄严的会议是我的荣幸,”他简短地说:“上一次开会的时候,我们提出了拨款立碑,以纪念在莫逖比星阵亡的帝国士兵的建议,并得到了一致赞同。现在请来自于独立星系莫逖比的参议员发言。”

一个演讲台从大厅底部的某处飞了上来,由于它离自己太远,莱亚只能通过她的显示屏来观看。莫逖比族的人都长得高大强壮,有着粉红色的眼睛和布满白毛的修长四肢。“尊贵的参议员们,”该代表发言道:“就像你们可能猜到的一样,莫逖比人民反对这一提议;至少也得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才行。我们有200多市民被关入了帝国集中营,而这些人的亲友得不到他们的任何消息。直到现在,审讯的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除非先着手处理这一更加紧迫的事件,否则的话,莫逖比星要求暂缓拨款立碑的提案。”

四周一片沉寂。刚才的那番话旨在提醒参议院不要因小失大,耽误了更重要的事情。莱亚一直盼着找个机会提一提关于莫逖比的问题——她的选民们的反战呼声相当强烈——但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能如愿以偿。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想道,随后便站起身来,发出了要求演讲的信号。

塔金看了看他仪表板上的指示灯:“请来自阿德兰的议员发言,顺便欢迎莱亚•欧加纳公主到参议院任职。”这并不是什么友好的表现——他是在明确地向她和其他所有的代表暗示:她缺乏经验,应该多听听,多学学。不过莱亚才不在乎呢。

“阿德兰的人民非常同情莫逖比星的遭遇,”她说:“在其后遗症彻底得到解决之前,拨款修筑纪念碑的想法是不现实的。还未曾对莫逖比囚犯进行公正无私的审讯,我们就讨论起这种事情,未免也太奢侈了。阿德兰支持暂缓这一动议。”

“真令人惊讶,”塔金冷冷地说:“有人呼吁把此事推迟到审判罪犯之后再商议,而且还得到了支持。在投票表决之前,谁还想说点什么吗?”

没有一个人响应。令塔金大为光火的是,几乎全体代表都同意了暂缓该项提议。他脸上的那副表情让莱亚看得十分开心。她决定今后要尽可能地多发言。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莱亚注意到,绝大部分熟识的反军们似乎都变得冷淡起来了,不但不肯靠近她,甚至不愿意看她一眼。这很容易理解——帝国密探们的数量增加了一倍之多,他们在等着反军联盟与她碰头,或者是她与反军们碰头。结果恰恰相反,她联系的人却是维德勋爵。他同意在一个停机坪与她会面,那里是科洛桑帝国舰队的基地之一。

那一天下着蒙蒙细雨,将空气中多余的水汽一扫而空。莱亚穿上了一件参议员服(不知为什么,她衷心地希望能找到点别的东西穿,可惜这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是不可能的),并披上长长的白色斗篷,用上面的兜帽来遮雨。一直走到半路上,她才想起,自己这身打扮活像是在滑稽地模仿维德。然而现在再想换衣服也来不及了。

当她抵达的时候,他正站在巨大的窗户前,黑色的影子在灰白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他看了她一眼,似乎留意到了这种“无心的模仿”,随后便转过身去眺望着城市的远景。莱亚但愿自己没有冒犯到他。她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

“看样子你的行为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殿下,”维德说:“也许你在树敌的时候该更小心些。”

“我呼吁的是‘审讯’,”她提醒他道:“又不是要求无条件释放所有的囚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正义。我告诉过你的,我会一直关注事情的进展。”

“对叛徒的审讯不属于参议院的管辖范围。”

“你真的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我认为尽快结束冲突是上上之举。参议院的人——当然了,不包括你——总是花最长的时间来讨论最没用的事。”他总算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了:“你知道这是事实,殿下。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你自己单独行动反而会更迅速有效。”

莱亚明白他说的一点没错,但某种本能告诉她,不要让维德把话题引歪了。“维德勋爵,我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为了和你争辩,就像在参议院里和别人争辩一样。我又没有触犯任何法律,不过是按照帝国规定的程序,要求进行一次正式的审讯。为什么他们要监视我?”

“别扮天真了,殿下,这不适合你。”

“拜托,我只想在出门的时候,不要再看到10个暴风战士在步道前走来走去。”

“对你的要求我无能为力。”维德告诉她。

“可他们是你的部下!”

“记得你提醒过我,军方最终也要受到参议院的制约。塔金是行政长官,我听他的命令行事。”

“真不可思议。人人都听命于你,你却听命于塔金。”

“因为皇帝让他掌权。此事由他主管,我必须得服从。”

“看来我该去和塔金谈谈。”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殿下。”维德谨慎地环顾着四周:“如果,我们能及时证明你与叛军之间毫无瓜葛,就会立即停止对你的监视。我们并没有太多的证据。”

莱亚摇摇头,恨他竟然对自己说谎。无论她在心里重复过多少次:不能相信他,不能指望他;可一旦看到维德把自己当成其他那些嫌犯一样对待,莱亚还是感到深深地受了伤害,就好像他不认识她,不尊重她似的。“别扮天真了,维德勋爵,”她说:“这不适合你。”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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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德压根就没打算反驳她的话。他不喜欢撒谎(事实上,他的一生中都充斥着谎言,他憎恨它们),并很高兴自己不必继续把谎话编下去。她会一直受到监视的。要是她想多保留一点个人空间的话,就应该再放聪明些。

然而,他确实计划在接下来的几周内适当削减探子们的数量。机敏的莱亚不信任帝国,但她也很天真,以为叛军联盟有能力自保。她不会主动去寻找他们;而且她相信,在危险期过去之前,叛军们绝对不会同自己联系。

维德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们会来找她的,还会逐渐把联盟的领导人透露给她。

他不愿利用莱亚。在维德的眼中,这种行为几乎就像那些污秽的流言一样卑鄙。可惜他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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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星期之后,暴风军们真的从门前走道上消失了,莱亚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尼日尔•玛蒂——她们俩十分小心地在参议院的房间里碰过一次头——暗示说,这是因为审讯终于开始了;而且,尽管判决的结果是早就“内定”了的,但她从来就没有表示过要以武力来解救反军们。莱亚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再说了,玛蒂的经验要比自己丰富得多呢。

她在那个舰队基地同维德又见了一次面,为撤消多余监控的事向他慎重地道谢。他显得十分冷漠,甚至都没有说声“不客气”。莱亚试图引出其它的话题——过去那些他们俩都感兴趣的琐事——可他却抽身离开了,把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扔在了机库里。她在那里待了近一个小时,希望他会回来,希望他们能够再次畅谈,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她明白他不会回来了,他对她不感兴趣,她要求削减探子的数量这件事,已经逾越了两人之间友谊的界限。莱亚对一位负责安全工作的年轻军官虚弱地笑了笑,给维德勋爵留下了另一张致谢的便笺,随后便回家了。

事后,她感到说不出的难过。她在寓所里时睡时醒,梦见了他在公园里看到她飞车的那个晚上,还有他在安辟纽尔救她命的那一天。在梦里,她是真的用胳膊搂住了他,而他也真的紧紧抱住了她,对她说一切都会没事的。在午夜时分,莱亚醒了过来,心中一片惆怅。

房间里冷飕飕的,她换了套日装,泡了杯热茶来暖暖身子。窗外,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在夜空中川流不息,谁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在自己的小巢里仰望着他们的小生物。

“好啦,殿下,”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莱亚转身一看,原来是C-3PO。“您一直睡不着觉,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她对他轻轻一笑。这个礼仪机器人有时是很聒噪,但他被设计得善良可亲(也可能是由于他天生就比较友好;小时候,她认为他多愁善感,现在偶尔也会这么想),如今她觉得他令人心安。“不,斯内皮尔,”她回答说:“我只想从深渊中脱身而出。”

“什么深渊,殿下?”

“这只是个比喻。”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也许……也许你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就像小时候一样。你还记得那些故事吗?”

“噢,当然了,殿下。那是我的记忆被清除之后的事。不过我讲得不太好。”

“你以前总是用一个女人的嗓音来讲故事。这个程序还在不在?”

“还在!”斯内皮尔似乎开心得不得了。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说起话来,但音调却改变了,变成了一种温柔而陌生的女性嗓音。“从前,”她说道:“有一位年轻的女皇,统治着一个美丽的星球。然而她的大臣们却图谋不轨……”

莱亚微笑着闭上双眼。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了。故事里有位梦幻男孩,而结局是那位男孩对女皇说,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来控制一切。莱亚不知道这个童话来自于哪个星球,但她觉得它挺不错,有一种舒缓心灵的作用。

可惜斯内皮尔没能把它讲完。他才刚刚说到梦幻男孩去参加比赛(骑着一条野性难驯的火龙)的时候,门铃轻轻地响了,这表示有人前来拜访。莱亚很不情愿地叫斯内皮尔暂时打住,然后便跑去开门。

她从未见过站在门口的这个身影。他的头深深地掩埋在兜帽之中,连脸都看不清楚。他伸出手来,掌中握着一张小纸片,写着许多难以破译的符号。莱亚不明白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它们出自于哪里——在动身之前,母亲曾送给她一个木质垂饰,那上面的花纹和这些一模一样。她信守承诺,把垂饰小心地收藏了起来;那么唯一可能知道它存在的人就只有她父母信任的朋友了。

反军联盟的人。

莱亚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虽然没有看到卫兵,但她还是觉得不安全。不过话又说回来,联盟应该很清楚她有没有受到监视,不是吗?

当那个人示意她跟着自己出门,消失在夜幕之中时,她照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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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进入旧城区之后我们就跟丢了,大人。”

“这无关紧要。她已经同叛军联络过了。继续进行跟踪,皮埃特中尉。但不要操之过急。”

“遵命,大人。”

“还有,中尉?”

“是?”

“不许伤害公主。如果她受了伤,我唯你是问。”

“要是她被卷进来了怎么办,维德大人——”

“要是她陷得太深的话,中尉,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皮埃特急忙转身离开,召集他的间谍小队去了。维德走上阳台,站在护栏旁边。这个房间位于情报部的高处,从这儿他可以看见参议院的整个行政区,还有它周围那些破旧的街道。她就在下面的某处,即将投身于战争之中,成为他的敌人。先前莱亚在机库里等他的时候,维德一直仔细观察着她,不明白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今晚,如果他换一种方式来同她交涉,会不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呢?

维德觉得不可能。莱亚这孩子既固执又任性。她不会加入他的。

也许今后可以再试一次,告诉她在这种徒劳无益的事业上浪费自己的才华,实在是不值得。然而就目前而言,他必须同她保持距离。

他正要转身的时候,科洛桑城中一丝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一座钢塔的废墟,它的轮廓在夜空中清晰可辨。是绝地圣殿。每当维德抬头仰望它时——现在他已经很少这样做了——总觉得自己应该将其彻底地摧毁,把废墟夷为平地,腾出空间来修建一些更有用的建筑物。然而他似乎永远都抽不出时间,而且

(他不能再去)

他很愿意去

(毁掉武士团最后的遗迹了)

见证圣殿的湮灭,它象征着绝地们世代相传的傲慢和专横。

这种想法在维德的脑海中只是一闪即逝。今夜,他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

————————————————


莱亚不知道这栋古老的建筑是做什么用的,然而,尽管它差不多已经成了断壁残垣,却始终笼罩在一种圣洁的氛围之中。地板上的鲜明的宗教图案,高高的弓形窗户,一圈石椅的残骸……全都暗示着此处曾经是一个高贵的场所。

几位长袍拖地,斗篷蒙面的人站在圈子里,藏身于阴暗之处。莱亚立在房间中央,白色的阿德兰礼服在月光的映照下微微闪烁着,她觉得自己十分惹人注目。秋日的寒意渗透了薄薄的衣衫,莱亚冷得哆嗦了一下。这里很神秘,她感到兴奋和刺激,先前的郁闷被一扫而空。

“你好,参议员。”一个看不见的声音说。

“你好。”莱亚迟疑地回答道。

一个女人的声音温和地笑了起来:“别害怕。我们把脸藏起来,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你根本没必要担心。”

“我并没有害怕。”

“你为什么希望加入反军联盟?”

“因为我痛恨帝国。”

其中一个人影挺直了腰,看得出来他对这句话很在意。“那你准备以什么来取代它呢,殿下?”他的嗓音和蔼,听起来挺耳熟,同时也十分坚定。

“先生?”

“要恨一样东西不难。可是要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替代品,就未必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联盟并不仅仅是个消极的组织,只为了推翻帝国而存在。”

莱亚垂下目光,这句话中的责备之意令她觉得难堪。她担心自己会很丢脸地被遣送回去。她花了一点时间理清思路,然后以今天下午在参议院发言时的那种平和语调说起话来。“我知道我们不能走回头路,先生。我——”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反军的领袖们也曾经是旧共和国的首脑,他们一向有着极高的声誉。

“殿下?”另一个女人问道:“你的构思是什么?”

在那一瞬间,莱亚想到了维德勋爵。要是她可以同他——这个几乎令每个人都闻风丧胆的男人——讨论政治,为什么在此刻,她反倒吞吞吐吐起来了呢?想到这里,莱亚惊觉现实:他们俩的友谊快要结束了,她的所作所为将会加速它的毁灭。但最终,这一切使她感到更加坚强。她愿意为了反军联盟而作出如此的牺牲。这不是一场孩子的游戏。

无论如何,他们所提的问题有些画蛇添足,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尽管莱亚确实不赞同旧共和国的某些做法,但同她对帝国的憎恨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而且,如果反军联盟只是原封不动地重建旧共和的话,相同的缺陷还会继续存在;当年就是这些缺陷,激怒了维德和整个银河系,直至一场剧变不可避免地发生。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

“我们不能忘记过去的错误,”她说:“古老的共和国已经衰颓了,无法应付突发的危机,无法满足人民的需求。如此一来,正义就得不到申张。我的想法是:整个星系内人人都自由平等,政府是一个公正无私的机构,是百姓的公仆。我不反对采用旧共和的体制;但我们绝不能像某些人那样盲目地崇拜它,将其理想化。这种体制内确实存在着不少问题。按照你们的说法,我的‘构思’中还包括了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战争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摧毁帝国——尽管我没有说谎,我的确恨帝国,并很乐意看到它覆灭——还必须从惨痛的代价中吸取教训,以此为诫来营造一个更好的银河系。”

周围一片沉寂。莱亚努力地分辨着那些阴影,试图想像出他们的面孔。他们被打动了吗?他们是否认为她在设法给人留下好印象?他们不喜欢她刚才的发言吗?他们是不是感到受了侮辱?

没有答案。

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莱亚意识到,这些人是在相互交流着意见。

敲击停止了,那个和蔼而熟悉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还有一个问题:你和维德勋爵之间的友谊到底是怎么回事?”

莱亚虚弱地笑了笑,然而她的内心却坚定不移:“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而答案是?”

“他对我很好,”她机械性地答道:“战争使我们划清了界限,我并不愿意这么做。可是,我和他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如果你们想问的是当发生正面冲突时,我会站在哪一边;那么答案再简单不过了。我永远不会把反军联盟出卖给维德勋爵,或是其他任何人。在战斗中,我丝毫也不会退让。我在乎他,但是,如果我们俩在沙场上兵戎相见,我会……”她咽下一口唾沫:“我会履行自己的职责。我效忠于联盟,这是我的誓言。”

别人还没表态呢,她就先发起誓来,莱亚知道自己有点太放肆了。可她所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即使完全被联盟拒之门外,她也绝不会背弃这个誓言。

那个率先向前迈步的人影走进了光亮之中。“欢迎加入反军联盟,莱亚,”他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自己的兜帽。是贝尔•欧加纳。他伸出双臂搂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

其余所有的人都来到了光线充足的地方,亮出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议员玛蒂和特奥。蒙•莫斯玛。一个嘴唇扁长的两栖类生物,莱亚觉得他长得像纳布星球的冈喀人,他自称“塔帕斯”。一位名叫安帕的女托德瑞人。出乎意料的是,有几位她认识的参议员也在那里,他们中某些人同帝国的关系比她还要密切。令莱亚开心的是,她还看到了杰特•彼萨平。

他们围成了一个圈,把她包在里面。在人群中,她感到既安全又温暖。庆祝仪式没能延续多久——这栋建筑位于城市的禁区之内,大家担心会被发现——于是联盟的成员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只剩下贝尔和莱亚。

“今晚我为你骄傲,”当人群散尽的时候,父亲说。莱亚透过破裂的天花板仰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你的发言很精彩,也没有背叛任何人。”

“我一直担心他们会要求我去背叛。”

她回到房间的中央,站在地板上那个图案的核心之处。它已经有些破损了。此处寒气逼人,她想赶快回到公寓去。然而,这个地方有些特别的东西——一种令人敬畏的强大力量,使她感到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曾经属于这里,并且永远属于这里。

接着,父亲来到了她的身旁,用一条胳膊搂住她的肩膀。“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他问道。

莱亚和父亲走出了殿堂的废墟,让它独自去品味那种被遗忘的寂寞。他们俩重新融入了科洛桑城的人造温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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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26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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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帝国的纠缠


空无一人的世界。时间在此处似乎停滞了。

“我们要怎么向她开口?我们该说些什么?”

“我想她心里清楚,贝尔。你看看她的样子。”

幽暗和寂寥之处,就是安全的所在。平静与坚强的所在。她蜷缩在里面,用想像中的罩子遮盖着自己。

是谁的身体,温暖地包容着她。“我可怜的小家伙。还有我们所有的人。”一个吻,一滴眼泪,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可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那两个字,曾经多少次涌上她的喉头,却总是欲言又止。现在,是说出来的时候了。她离去了,前往那无人之境。“妈妈。”

“没错,亲爱的,”那个声音回答说:“妈妈。”


————————————————


拉艾扎姆星。

当暴风军的密集阵队从拐角处走过来的时候,杰特•彼萨平再次飞快地躲进了阴影之中。这个工厂正在高速运转着,其员工既有讲求效率的帝国军队,也有不少受到严密监视的囚犯。想混进去可不容易。想再出来就更是难上加难。但出不出得来并不太重要。他知道自己背上麻袋里的炸药分量有多重。他可以在一夜之间就让帝国舰队的装备倒退10年。还能亲手毁掉维德修建的东西——彼萨平心里承认,这种想法蛮诱人的。总算找到了一个动手的借口,他感到十分兴奋。

突然之间奇痒难耐。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的机械脚陷进了某种昆虫的巢穴之中。坏事的产生总是难以察觉的,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边继续往阴暗的角落里缩,一边掸掉爬得满腿都是的小虫。若是在从前,他没准还会去研究这些虫豸叫什么名字;但如今,彼萨平医生早就不再单纯地为知识而学习了。它们不仅烦人,还——

刺眼的灯光划破了夜空,笛声长鸣。是警报!彼萨平一时有点不知所措,难道他们在虫子窝里也装了窃听器吗。但他很快便恍然大悟:这只不过是一次“有囚犯逃跑”的警报。

只不过是。

他叹了口气。现在可好,整个工厂都会进入一级防备状态,他再也无法潜进去了。类似的事件以前也发生过两次,彼萨平不由得怀疑起来:囚犯逃跑是故意演给人看的,只是为了找个借口来加强戒备。他不会被帝国的障眼法所蒙蔽。

他还得继续搜集信息,找到潜入工厂的途径,弄清多变的生产计划。他需要一位能从帝国的嘴里套出话来的帮手。

幸运的是,他恰恰认识这样的一个人。

————————————————


“……于是我对父母说,他们可以走了……”

莱亚朝着桌对面那个衣着时髦的男孩斯文地笑了笑,继续聆听着他漫无边际的独白。她同意与他共进晚餐(但他说,为了避开“他的崇拜者们”,还是在她家里吃饭比较好),可她连这人的名字都记不大清楚了,要是现在把日历拿出来翻查又不太礼貌,毕竟别人还在讲话呢。

“……我觉得,如果他们连响一点的鼓声都受不了的话,就真的有问题了……”

他勉强算是个音乐人。泽瑞尔给莱亚发了一条信息,请她千万千万千万要弄到一张他的个性全息照,而他则要求约会一次作为报答,似乎可以称之为“礼尚往来”吧。而且,莱亚觉得十分好奇。在科洛桑,她所认识的同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再说她也从来没和谁真正地约过会。

近期内,恐怕也没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我对自己的经济人说,嘿,你想让我登台表演,就要舍得花大钱……”

莱亚发现,她只要随便盯着项链上的宝石一颗颗地看,就可以强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显然,这男孩自认为是一个暴戾的叛逆青年。想到这儿,她微笑了。他是个又吼又唱的歌手,这辈子从未真正造过什么反;性格也并不怎么暴戾(不过她得承认,在见识过了若库萨和维德之后——就事论事地说,彼萨平也算一个——其他人的性格相形之下都显得挺温顺了)。他也朝她回笑了一下,以为刚才的一番长篇大论得到了嘉许。

“……我不知道那些尖叫的小女生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们的生活中没有别的事可做。有个小姑娘说,我出的每一张专辑她都买了两套。然后我告诉她别再买了,因为我不想被这些小偏执狂缠着不放……”

莱亚若有所思地呷着深红色的布里尔酒。太甜了些,但她自小就喜爱这种味道。也许口味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吧。

“……总之啊,她们形影不离地追随着你,而你有时候恨不得给她们几巴掌……”

一个帝国侦察机器人从上空猝然扑下,朝窗子里张望着。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把它挥走。如今这些东西出现的次数比人还多。莱亚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心想干脆有意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要是让侦察器瞧见了,没准她就会被逮捕。如此一来,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结束这场谈话了。

“……不过塔图音上有个女孩——那时候我还在莫斯艾斯利这种鬼地方表演——小丫头的身材倒是不错,她说她叫柯米。又是那种土里土气的乡下姑娘,见一个勾搭一个。你应该看看那个她拼命想甩掉的倒霉农夫。居然管他叫‘可怜虫’……”

谢天谢地,门铃响了。

莱亚感到如释重负,她都懒得事先瞅一眼是谁在外面,就用挂在表带上的遥控器打开了门。正当她站起身来准备迎接客人的时候,她的约会对象突然间——这还是近一个钟头来的头一回呢——变得鸦雀无声。

在沉默中,传来了一阵嘶嘶的吸气声。机械呼吸。

有那么惊慌失措的一刻,莱亚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捕了(她突然觉得这其实一点都不好玩),随后又意识到如果维德是来抓人的,就不可能按门铃说自己到了。她面向着他,流露出了有一点点紧张的微笑。“维德勋爵,”她说:“请进。欢迎光临寒舍。”

他走进了客厅,似乎对房间内华丽的装潢感到非常不适。

身后砰地一声巨响,莱亚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和她约会的那家伙站起来时用力过猛,把椅子撞在了一个大花瓶上。“呃,对不起……我……”他胆怯地望着维德,一把抓过自己的外套:“刚刚才想起来,我得……我得去见什么人。以后有时间再会吧。”他飞快地跑掉了,经过维德时特意绕了个大圈子,就好像黑暗勋爵的周围有一堵环形的墙似的。

莱亚费了好大劲才憋住不笑。

维德微微点了点头。在她看来,这就意味着一丝笑容。他的嗓音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诙谐:“我对你挑选同伴眼光表示怀疑。”他评论道。

莱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再次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一阵短暂的尴尬。莱亚没有忘记,他们俩如今已经分道扬镳了。接着她重拾待客之礼,朝餐桌作了个手势:“你愿意和我一道用甜点吗?”

“我做不到,殿下。”

莱亚脸红了,猛地想起他当然无法在隔离舱之外进食,她的邀请只会令他感到不愉快。窘迫渐渐化为了一丝模糊的怜悯;她很想弄清楚,他最后一次同别人分食面包的时候,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对不起,”她说:“我一时口不择言。”

“不必道歉。很少有人……会提出这种邀请。你并没有得罪我。”

莱亚点点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维德勋爵?”

维德把目光投向窗外,发现了那个侦察机器人。“陪我散散步,殿下。我们有事情要谈。”

拒绝是不可能的。莱亚从衣橱里取出了一件披风,锁好门,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尽管维德声称“有事要谈”,这一路上他却一言不发,步子快得令人不安。他领着她途经参议院的行政区,上了一个台阶,然后穿越一连串的通道,来到另一段狭窄的楼梯跟前。他们又往上爬了好几层,海拔越来越高,直到莱亚累得喘不过气来。最后,他们出现在一个像是起落平台的地方,远远高于主城区之上。这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三面都是绝壁……莱亚醒悟过来,普通的侦察机器人是无法飞到这么高的地方的。现在只剩下她和维德两个人了。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吗?还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不是打算在这儿杀了她?还是打算投奔反军联盟?是逮捕她,还是帮助她?

她真希望自己能多了解他一点。或是彻底地了解。

维德站在平台的边缘上,仍旧沉默不语。他的斗篷在身后飘荡着。莱亚把肩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了——这里很冷。她向下扫了一眼,发现平台是由一块块的方形金属接合而成的。在它们之间——就像是一盘快要结束的棋局似的——两边各有最后一块金属板,漫无目的地在“棋盘”周围移动着。她想,被将死的人是谁呢?

他终于转过了身。“殿下,”他开口道:“如果投靠帝国的话,你将会前途无量。”

“我不想替帝国效力。”

维德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这样一来他们俩就四目相对了。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上臂。这动作既不粗暴也不强迫,仅仅是一种接触,甚至还带着几分温柔。
莱亚突然冒出了个念头:要是她的对头们看到了现在这一幕,可真要开心死了,因为他们一直在制造她和维德的绯闻。她可以想像自己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任由他抱着她,陶醉在那种压倒一切的力量之中。莱亚觉得,他希望她这么做。但这和谣言所描绘的完全不同。这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拥抱。

“我无法永远保护你,莱亚,”他说:“要是你加入了敌方,你就是我的敌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默默地点点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维德说:“希望你能重新考虑。如果你通过正当的渠道来行事——就像在赈灾活动中所做的那样——你的建树将会远远超过同叛军们搅在一起。”

“你要我怎么做?我已经反反复复考虑过了很多次。答案始终不变。”她咬了咬嘴唇:“我必须坚持正确的信念。”

她原以为他的手会越钳越紧,也许还会折断她的臂骨,就像折断一根小树枝那么容易。然而它们却松开了,一只手缓缓抬起,托住了她的脸。他的拇指轻轻掠过她的颧骨。莱亚感到自己的指头碰到了什么既柔软又锐利的东西,原来她的手掌已经伸到了维德的腕部,正触摸着他皮手套上整齐平滑的摺痕。她以前从未同他如此贴近过,近得可以透过深色的护目镜,分辨出他眼部阴影的轮廓。

刹那之间,一幅意想不到的画面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一位年轻而强壮的男子,有着蓝色的双眸,它们的色彩是如此的鲜明和浓烈,只有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容和爽朗的笑声才能与之相比。莱亚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只要给她时间,她一定能回忆起来。

随后他便消失了。

维德突然放开了她,迅速站起身来。“当然了,殿下,”他回答道:“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坚持自己的信念。很抱歉,我……欠考虑了。”

一阵苦涩的风从下方涌了上来,吹散了起落台上的一点点暖意,莱亚的披肩在风中狂乱地飞舞着。一架帝国运输机出现在眼前,引擎嗡嗡作响,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它降落在平台另一边,塔金长官大步走了出来。“维德勋爵,”他随随便便地说:“拉艾扎姆星有事情要处理。‘炼狱’号正等着你前往。你必须立刻动身。”

莱亚以前从未见过维德听命行事,他似乎一直都是那个操控大局的人。然而,当塔金下令的时候,维德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向她告别,随后便离开了。

塔金朝她微微一笑:“你太高估维德了,”他说:“他服从我的指挥,而不是恰恰相反。”

“我了解帝国的官僚制度,”莱亚回敬道,不想让塔金察觉她一直以为维德不受该制度的管辖。“这一体制糅合了旧共和的惰性和帝国的残忍,实在是令人过目难忘。不过还好,它似乎效率奇低。”

“你还是像在参议院里一样,迷人而谦恭。多么可爱的品格啊。”他向自己的运输机作了个手势:“来吧,殿下。我可以送你回公寓去。”

莱亚沮丧地想起,跟着维德来这里的时候,她并没有留心观察;要是一个人走的话,得花不少时间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多谢,”她回答说:“我更喜欢散步。”

————————————————


刚才在起落台上,维德强忍着耻辱接受了命令;如今,他乘坐穿梭机飞往自己的歼星舰,这件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越想越觉得可恨。塔金完全没必要当着莱亚的面下令。他本可以多等一会儿的。而且他应该清楚,无论帝国的政体有多么官僚,维德向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

可惜命令已经下达了,就目前而言,他对此无能为力。在塔金还没有到来的时候,莱亚见识到了他更为软弱的一面。维德感到后悔。他的本意只是试图说服她为帝国卖力,而不是利用……他们之间存在的……来感化她。然而,当他看见她娇小的白色身影兀立在科洛桑的冷风中时,就想去靠近她,去庇护她。当她回答说,有些事她不能做,有些地方她不能跟他去——

不,那不是莱亚。莱亚从未说过这句话。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的是另一个声音,与莱亚的言辞产生了共鸣。一直以来,不知何故,这心爱的声音始终令他感到脆弱。他的思绪飘回了最后一次见到她,最后一次抱着她的时候。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他在阿德兰星球上查出了她的行踪,跟随着她的声音来到了一个露台之上。她和萨奇躲在那里,悄声说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话。萨奇踌踌躇躇地离开了,拖着一个箱子进了屋,留下他们二人最后一次单独相处。

那时候他已经出事了,但这身可怕的盔甲尚未制造完毕。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一件带兜帽的长袍缠裹着他残缺不全的躯体。她看见了他,把兜帽放低,抬头仰望着他,眼里充满着悲伤,却没有丝毫恐惧。

“噢,安尼,”她叹息着。不知为何,听到她念这个名字,他的脑海中并没有燃起一阵狂怒的火焰。“我可怜的安尼。”她亲吻他眼睑下被烧毁的皮肤,握住他赤裸的手,让它去触碰她的面额。那时他的手掌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肉。过了这么多年,病毒的感染已经将它们吞噬得一干二净。

然而她的眼神却是如此的幽远,她的声音似乎穿越了时空的界限。他还无法熟练地使用语言合成器来发音,仍然力图使自己的吐词与机械呼吸相协调,而不是依靠嘴唇的动作来激活换气装置。那是他自己的嗓音,源于他自己的声带。也许太低沉了些,但毕竟是他自己的。可是他还不能随心所欲地讲话。如今,他只说得出一些短小而不连贯的句子。

“我们的孩子?”他问道,发觉她的腹部再次变得平坦了:“在哪儿?”

她闭上双眼:“我失去了孩子,安尼。”

他觉得她在撒谎,回想起了他从克诺比那里感知到的某些东西。但她的悲痛是真实的,太真实了,甚至渗透了她脑海中那堵精神的墙。他能够体会到这种痛苦,她为孩子的事而伤心欲绝。“我,也,”他说:“失去了他。”

“是的,”她回答:“我知道。”

她转过身,把头靠在他胸口的呼吸器上。他合拢双臂,抱住了她。

“跟我走。”他抚摸着她的长发。他无法对她说还可以再生一个孩子。他们俩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可是,他们总能够……拥有些什么。“跟我走,吾爱。”

“答案始终不变。我必须坚持正确的信念。”

不。这句话出自莱亚,就在片刻之前。并不是阿米达——在多年前所说的。他为什么还要追忆往事?他不愿意再缅怀过去。如今的他已经拥有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再也没有怜悯的目光,只有恐惧和绝对的服从。这样最好不过。曾经的那个他已经不在了。和,还有他们的孩子,一同逝去了。

在穿梭机抵达目的地之后,维德走了出来,进入“炼狱”号的分隔舱。舰长德尔金正等待着他的到来,并按惯例客套了一番。维德松了口气,看来一切正常。他走上舰桥,皮埃特中尉就拉艾扎姆暴动一事进行了汇报。

“情况不算严重,”他说:“一个囚犯想逃跑,很快又被捉了回来。装配线上发生了一点小骚乱,不过毫不费力就被镇压了。”

“如果情况并不严重的话,为什么要求我亲自前往?”

皮埃特本可以把责任推到他人的头上,说什么“是啊,我早就叫他们不要去麻烦您。”然而作为一个正直诚实的军官,这种话他是说不出口的,哪怕它是事实。维德对他存着几分敬意,在帝国的官员当中,极少有人能获此殊荣。对于眼下发生的事,皮埃特一人承担了所有的责任。

“那里有叛军活动的迹象,”他解释说:“捕获逃犯之后,我们仔细搜查过周边的环境,发现了几处扎营的痕迹。要么是个长期潜伏的密探,要么就是一伙人。虽然也可能是当地居民干的,但我和科尔•瑞吉尔都认为还是防范于未然比较好。”

“干得不错,中尉。我会亲自前去视察。”

“谢谢您,大人。”

维德表面上接受了他的致谢,心里却暗暗决定:下回见到帕尔帕庭的时候,一定要建议提拔皮埃特,把他调离拉艾扎姆星。这样一来,也许瑞吉尔就能重新获得那里的支配权了。不过,他得采取委婉一点的方式把这个问题给提出来。

维德思量着是否该回房去沉思一会儿,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舰桥上。冥想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今天他放任自己的思绪已经太久了。

————————————————


莱亚意识到,与其努力去回忆返家的路,倒不如凭着本能前进来得有效。她不加思索地——其实也没有什么思索的空间,刚才两人的对话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那陌生而温柔的动作——穿过维德领她走过的那段狭窄的楼梯和通道;出乎意料的是,参议院巨大的圆屋顶很快便映入了眼帘。莱亚琢磨道,自己可能真的已经把科洛桑的地形摸熟了。

返回公寓之后,她立即发觉:门锁被人打开了。莱亚勃然大怒——维德故意把她远远地支开,还假装温柔,骗得她心都快化了,难道就是为了暗中派人来搜查她的房间吗?自己可真够蠢的!糊涂的孩子,被人哄晕了头,居然会相信……她还以为他……

“莱亚?”

一个声音从房内传了出来,她发现自己已经推开了门,只是呆愣在那里,眼睛直盯着门上的机械锁。她抬起头,看见母亲正站在饭桌旁,收拾着约会晚餐时剩下的残羹冷炙。原来一切都只发生在一小时之前吗?

母亲?

莱亚眨了眨眼,咧开嘴笑了。今天总算有了个称心如意的伴侣。她奔向萨奇,紧紧地抱住了她:“妈妈!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您来这儿做什么?”

萨奇轻轻挣脱开来,脸上挂着一丝惊讶的微笑。“唔,我很高兴你在说‘来这儿做什么’的时候,没忘了添一句‘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她挽住莱亚的胳膊,母女俩一块儿坐在了沙发上。“事有凑巧,我来这里是为了拜见一位大人物。”

“谁?”

“阿德兰的新任参议员。如今她可是名声在外了。”

莱亚的脸一红:“您真是专程来看我的吗,妈妈?”

“没错。而且是以探亲的名义。我在阿德兰觉得挺寂寞的。你父亲被公务缠得脱不开身,而我自己的任务最近又有了些变化。”

“为什么?”

“这无关紧要。”萨奇的目光十分微妙地向女儿肩后瞟了一眼,莱亚明白,一定是侦察机器人又来了。现在可不方便谈论母亲的“任务”。“是斯内皮尔替我开的门。我好歹也还算是他的主人。你不会为此生气吧?”

“当然不会!”

“看样子刚刚有客人来过,”萨奇边说边扫视着餐桌:“愿不愿意跟妈妈讲讲?”

“那件事简直就不堪回首。”莱亚笑了起来,把约会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萨奇转了转眼珠:“说实在的,莱亚,像约会这种事情,你不需要对男孩子有求必应的。”

“我会好好记住您的话。”

“那你后来是怎么摆脱他的呢?”

莱亚的笑容褪色了:“一位老朋友前来拜访,”她有些紧张地说。母亲的神情表明:她猜到了那个“老朋友”是谁。今天所发生的怪事——第一次约会一败涂地,和维德一块儿散步,他陌生而温柔的举动,突然杀出来的塔金——一下子全都涌进了莱亚的脑海之中。突然之间,她泪如雨下。她用胳膊搂住萨奇的脖子,像个孩子似的蜷缩在母亲的怀里。“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她又说了一遍:“我实在,实在是很开心。”

萨奇抚平了她被风吹散的长发,吻了吻她的头顶:“没事的,莱亚。”她的嗓音柔和安详,却有些困惑。“不会有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莱亚向母亲坦承了一切。“我弄不懂他。我就是不懂。为什么他有时这么和蔼,可有时又……对彼萨平那么残忍?”

萨奇叹息道:“相较而言,他对彼萨平已经够温柔的了。维德残忍地夺走过许多人的生命。他并不把杀戮视为一种乐趣——至少我是这么想——但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可是他同我交谈的时候……”

“我明白,莱亚。最初妈妈以为他是在利用你。可是听你说了这么多之后……我也困惑起来了。”她摇了摇头:“也许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真实得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可一旦到了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伤害你。不能信任他,莱亚。他会以背叛你而告终。”

“我当然不相信他。”相信维德?刚才她不是还怀疑他抄了她的家吗?

“可你也没有对他起疑心。”萨奇回答说,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至少可以这么讲:你的警惕性还不够高。”

“也许我是有点信任他……意思是,如果曾经有人这样做过……就是说……您知道我指的是谁,妈妈。也许……”

“也许他会立刻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以前也听过类似的理论。那个人比你更了解维德,而他对她的感情远比对你要深刻得多。然而最终的结局并不美满。”萨奇惨然一笑:“维德属于帝国。他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失却了人性。我不认为他还能回来。”

————————————————


维德抵达拉艾扎姆的时候,瑞吉尔已经在工厂入口处恭候多时了。她直接领着他去勘察周边的环境。从莫逖比来到这里之后,她改变了很多,拼命地想要争取应得的荣誉和地位,向人们展示自己的才华。她做手术切除了翅膀,把长发剪短,并梳整得简洁明快。质地柔软的安辟纽尔传统服装也被脱了下来,换成了类似于帝国制服的套装。瑞吉尔仍然未能获得正式的头衔,人们只是按照安辟纽尔星的风俗尊称她为“科尔”。这实在太不公平了,但维德暂时还无法替她出头。也许将来会有这么一天吧。

当他成为西斯大师之时。

“……您看这儿,维德大人,”瑞吉尔弯下腰,指着地面上的一堆灰烬说:“这个营地已经搭建好一阵子了。估计是为了观测用的。”

“你们看见过篝火吗?”

“没有,大人。距离隔得太远了,恐怕我们很难察觉。”

“很好,科尔•瑞吉尔,”维德问道:“你们还发现了些什么?”

“另外三处同样的宿营地。还有这个。”她带他沿着边界线往前走,就在离营地10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倒塌的缘缨虫窝。这些穴居的昆虫正到处爬来爬去,试图重建它们的家园。“我们本打算破坏掉这个巢穴——缘缨虫是有害的生物——可如今此事得缓一缓了,要先仔细检查一下它的损毁情况。这不是我的手下干的。我们在囚犯逃跑的那天早上发现了这个虫窝。”

“会不会是那个逃犯弄的?”

“不。方向完全相反。看得出来,无论踩坏这个窝的人是谁,他都是朝着兵工厂方向前进的,而不是越走越远。”

维德将自己的思绪融入原力之中,试图去捕捉残留在此处的蛛丝马迹。这通常都比读取人们的记忆更为有效。在这里,他可以感受到沮丧、焦虑的等待、怒火、复仇的欲望,以及愤懑。

他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审视起巢穴上的足迹来。完整坚实,没什么特别之处。维德看了看它后边的另一个脚印。更小,更浅,可见踩下去的时候更加小心。这个才是真的……先前的那一只是义足。

混杂的情绪可能来自于许多个叛军;拥有机械脚的人也数不胜数。然而,一旦将这两种迹象结合起来看,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彼萨平。在安辟纽尔星,这个叛贼人渣先是令公主身陷险境,后来又无耻地弃她而去。

“我必须同帝国联系,科尔•瑞吉尔,”维德说:“借用一下你的私人通讯间。”

她点点头,把他领进了工厂。办公室在楼上。瑞吉尔键入密码,让电脑把房间的水平面调整到适合维德的高度。他向她道了声谢,便让她退下了。

塔金的回答还是那么盛气凌人。帕尔帕庭为什么要让他掌权——反倒压制自己的徒弟——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什么事,维德勋爵?是有消息要汇报,还是仅仅来向我问个好?”

“彼萨平曾经在工厂附近活动过。”

“那个下流的间谍?很好,立刻干掉他。上个月有人袭击了一架运输机,杀死了两名帝国官员,我相信此事同他有关。”

维德觉得,要是彼萨平能多干点这样的好事,自己可能还会对他生出三分敬意。“彼萨平再次失踪了。在近期内,他一定会同叛军的人进行联系。”

“没准就是你的……朋友……那个小公主。”

维德虽然不愿承认,但他知道塔金是对的。彼萨平会把莱亚看作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利用她来打入帝国内部。维德不相信她能拒绝这种诱惑。“很可能吧。”他回答说。

“好极了。返回科洛桑,派人跟踪她,直到他们俩碰面。我不会放过这个可恶的叛乱份子。是彻底结果他的时候了。”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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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加入了反军联盟,莱亚却极少同他们接触,因为父亲叫她耐心等待——在帝国的地盘上搞地下活动太危险了,倒不如暂时按兵不动,做点其它的事来分散别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她在忙着和男友约会好了。莱亚不怎么喜欢这个主意,不过她可以理解。父亲在数日之后就离开了,他说如果自己逗留得太久,就会惹人怀疑。

然而,一位母亲前来探望1年半没见的年轻女儿,就要另当别论了……多长时间都行。只要莱亚时不时地装出一副苦恼懊丧的样子,这可真有点不容易。她逐渐在对萨奇•欧加纳刮目相看,并为此感到兴奋不已。这个女人组建了一支货真价实的军队!过去莱亚一直认为:反军联盟打的是游击战,人人都像彼萨平那样独来独往。萨奇承认大部分时候确实如此,但时局即将发生剧变。推翻帝国的日子快要来临了。这些话大都是以暗语的方式进行交流的;有时候,萨奇确信她们俩没有受到监视,也会跟女儿讲讲。莱亚渴望了解一切的内情。

“耐心一点,”两个星期之后,她们正在科洛桑城的服饰区里匆匆地走来走去,母亲说道。在这个女人们最爱去的地方片刻不停地转悠,是用来迷惑侦察机器人的障眼法。莱亚本来建议像维德一样往高处走,就可以摆脱它们的纠缠了;可是萨奇认为(她一边审视着一件丑得出奇的珠宝,一边笑着低声说),那样做只会加倍惹人怀疑,还会引来真正的密探,他们可就不那么好骗了。如今,她们俩正忙着挑选礼服,并借机用衣料遮住自己的脸,微倾着身子悄悄交谈。

“我明白,我明白,”莱亚回答说。她在一家小店门口停了下来,眼睛直盯着橱窗里一条难看的紫色裙子。萨奇拉了拉她——很温柔,同时也是一种暗示,告诉她这家店是以耳目众多而闻名的。“可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你所知晓的仅仅是皮毛而已。”

“问题就在这里!”

萨奇笑了,抬头仰望着天空,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在她们头顶上川流不息。“若是有鸟儿飞过就好了!”她说:“要知道,很多地方都有鸟。而且它们还是成群结队的呢。”这显然是句暗语——她是在告诉女儿:反军联盟已经组建了一支舰队;莱亚和父母一块儿生活了那么久,自然能够领悟其中的涵义——于是她继续讲着这个“不相干”的话题:“我从小在纳布长大,那儿有许许多多的鸟,我爱看它们飞翔……”

莱亚专注地听着。母亲所说的大都是荒废星球纳布上的飞禽,它们有着群居的习性。莱亚便顺水推舟地追问起“每一群”里到底有多少只“鸟”来。她不清楚每种鸟类各自指代的是什么飞船,不过萨奇的语调里充满着甜蜜的回忆,令人感到心悦诚服。她解释说,有时是几百只一群,有时则是几只一群。“你真该看看它们飞行的样子——灵巧极了!”正当她含含糊糊地提到一个“巨型鸟巢”的时候,一位卖水果的小贩来到了她们身旁。

“红通通的吉瑞斯!萨拉斯特出产的曼肯果!还有番梨!”小贩递过来一个圆圆的小果子:“要不要尝个番梨,夫人?”

萨奇伸手接住:“我最爱吃这种水果。买两个吧。”她付了钱,给自己和女儿一人拿了一个。

莱亚正张口要咬,母亲突然一把将它夺了过来,拉长脸抱怨说这果子可真难看。她把番梨翻了个身,莱亚立刻发现,水果的背面刻着一些红色的图案。萨奇飞快地扫了它一眼,然后闭上双目,又再次睁开来仔细看了看,接着便把那个图案咬掉吞了下去。她指了指位于一个小十字路口的服装店,领着莱亚轻手轻脚地穿到商店背后,沿着小街走了一会儿,进入一条狭窄的过道。莱亚甚至都没有机会问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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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商人”离开了他们的货摊,尾随着萨奇母女而去。卖水果的小贩看见了这一幕,本想去追赶她们,可惜她永远都没有机会了。4个暴风军从背后的商店里冒了出来,抓住小贩的胳膊,把她给架走了。她以为自己会被处死。然而,在帝国集中营里近10年的牢狱生涯,实在是比死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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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迂回曲折地进入旧城区,穿过一条又一条的交通要道,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绕着运输线飞快地转圈子,花了近3个小时在每个像是落脚之处的地方都停了停。萨奇一直在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装出一副查看今天购物的收获的模样。当她们终于来到一扇残破不堪的大门前——在这个荒凉的地方,这种景象是司空见惯的——莱亚已经精疲力尽了。看到开门的人是杰特•彼萨平,她倒没觉得太惊讶。玛蒂和特奥也在那儿,还有一群不认识的人。

彼萨平十分亢奋,莱亚觉得,可能还有点醉。母亲简单地跟他说了说舰队的事,没有用暗语,因为大家都认为此处很安全。她还说反军在雅汶卫星上建立了基地,那里的人员非常充足。

彼萨平高兴地欢呼了一声:“嗯,我看是时候动手了,对不对,萨奇?咱们去袭击他们的舰队。帝国快要完蛋啦!”他伸手去拉萨奇,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把莱亚抱起来直转圈。“维德正在督建的这支舰队耗费了帝国大量的财力物力。而且他们还是那么蠢——居然把所有的战舰都集中在一起进行组建。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夜之间让他们的技术倒退10年。”

“好啊,”特奥干巴巴地说:“那我们同帝国的差距就只剩10年了,而不是20年。”

玛蒂转了转眼珠:“我们的舰队挺不错的,我亲眼见过。绝对不是垃圾。”

彼萨平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话,朝莱亚转过身去:“殿下,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萨奇猛地抬起了头,但什么也没说。

“我?”

“没错。我们在潜入工厂时遇到了点小麻烦,需要你代替我们进去。”

“这不像是个好主意,”萨奇插嘴说。

“她只需要朝某人抛一抛媚眼,就能进去了。”

莱亚的心一沉。她知道自己迟早都要面对这个问题,却总是希望这一天不要来临。她本想岔开话题,又觉得还是不要装傻的好。“我近几个月和维德勋爵联系得不多,”她说:“而且,自从他去拉艾扎姆星之后,我们压根就没有正式谈过话。”

“可是他十分信任你。”彼萨平答道。

“如果他真的信任我,”莱亚说:“我就不能……不应该背叛他。”

“不应该?”彼萨平一下跳了起来,几乎跃过了玛蒂坐着的沙发,他的白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着。“你应该钻进他的歼星舰,把那个机械怪物身上的电源插头全都拔掉!”

“拜托,杰特,”萨奇静静地说:“算了吧。”

彼萨平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算是回答,接着便在莱亚面前蹲了下来。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会轻轻地触碰自己的脸颊,并开口说“我无法永远保护你”。然而,他的嗓音比她想象的还要平静:“你的责任感让人钦佩,殿下,”他说道:“但维德不值得你信赖,你也没必要去赢取他的信任。”

“不是这样的……”

彼萨平再次站了起来,使劲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他杀害了我哥哥!他在科瑞里尔附近宰了一船的医生。他压根就不在乎谁的死活,包括他自己的。他根本就不是人,甚至不是什么有头脑的生物。维德是帕尔帕庭的杀人工具,殿下。如果你把他当作人来看待的话,他只会以撕裂你的喉咙而告终。”

“我不会对你言听计从的,杰特。”

完全出乎意料,彼萨平的拳头像铁锤一样朝她挥了过来,她重重地倒在了破旧的长沙发上。

“你以为你在玩什么?”随后,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恐,他试图扶她起来,喃喃地说着真抱歉,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

莱亚盯着彼萨平,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一直认为他有点神经质,但是却古怪得有趣。可如今,他是真的疯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出于对帝国的痛恨,曾亲手砍掉自己的脚。

萨奇把彼萨平拉了回来,玛蒂和特奥帮忙按住他的手脚。萨奇转身一看,莱亚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直发愣。“回家去,莱亚。尽量绕着道走,一定要多加小心。这儿交给我们来处理。”

莱亚头昏眼花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门。她知道不能马上回家。无论受到了多大的刺激,有一点她还是清醒的:可能会有密探跟踪自己。直至走回了商业区,她才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她不顾一切地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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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背叛”而言,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

维德对公主的感情比她对他更深。她早已不再害怕他了,并把他当作正常人一样看待,这对维德来说是很宝贵的。他渴望保护她,就像在许多年前,他渴望保护另一个人那样。

然而,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哪怕莱亚为了他而动摇了自己的立场——要放弃塔金交付的任务。叛军联盟威胁着整个银河系的安全,必须将其彻底歼灭。跟踪她去叛贼们的老巢是条捷径,他正应该这么做。

如果有人要维德去对付公主,他可能会拒绝;但这种命令是不会下达的。她极有可能为信仰而献身。他并不愿伤害她的感情。

至于她的同伴,他连想都没有多想。彼萨平袭击了地方长官的穿梭机,他已经被列为危险份子了。其余的人,不管他们是谁,无疑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而且都像彼萨平一样参与了谋划。

莱亚一时间消失在了人流之中,但很快又再次出现了。她的身旁一直伴着一位妇人,探子们说查不出此人的身份。没过几分钟,他们就弄清了她俩进的是哪一扇门。

如维德所愿,公主提前离开了那里。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一条小巷之中,接着他便下令军队闯进去。

12个暴风军毫不费力地炸开大门,维德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他知道爆炸已经取得了效果。他穿过层层的浓烟,地板上一具残缺的女尸顿时映入了眼帘。深色的头发,精致的红袍子。她的脸被炸掉了一半,然而在那可怕的一瞬间,维德认出了另外的半张脸,并恍如隔世地记起,她曾经是他的朋友。

萨奇?

维德脑海中的声音悔恨地大叫起来。他不为所动,平静地掐灭了它,就像关闭一部全息投影仪那么容易。那个声音再次沉默了。

又是两枪,一男一女倒在了地上。是参议员们。特奥和玛蒂。维德希望尽可能地记住他们的面容。他们是知名的叛军,可他们也忠于自己的国家和人民。他让这几张脸在脑海中打下烙印,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为了彻底终结战争,人们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一阵疯狂的咆哮,维德感到有人从侧面向自己开枪,他弹开了那些激光束。现在需要的是答案,而不仅仅是死亡。他掐住彼萨平的喉咙,将其举到离地面一英尺高的地方。颈骨很脆弱,气管立即被碾碎了。维德的怒火炽热而强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抑制住它。

他借助原力,深入地扫描着彼萨平的思维。这一回比较容易,因为此人的生死就操纵在他手中……

最先浮现出的画面就是彼萨平记忆中最鲜明的一幕。维德看见他挥拳向莱亚打去,看见她朝墙边退缩。不知不觉中,他的手越握越紧。一阵颈骨破裂的声音。彼萨平的眼球凸了出来,维德觉得,他的脸上似乎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他把尸体扔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烧了它!”他俯身抱起萨奇。至少,她会被体体面面地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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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布,一星期后。

莱亚站在火葬用的柴堆旁,脚下就是纳布星球荒芜的大地。她母亲一直希望死后能够魂归故里。莱亚想知道这个世界过去是什么样子,可她的心就像这里的土地一样伤痕累累,她所能勾勒出的仍然只是一片断壁残垣。父亲陪伴在她的身边。愤怒的火焰炙烤着她的灵魂,迸射出比燃烧着的柴堆更加刺眼的光芒。深深的羞耻感。这是她的错。

维德。

思绪总是回到维德身上,周而复始。她在彼萨平的房门外看见了他,正抱着她的母亲走出火海。莱亚的第一反应是他救了她——救了她!——接着她看到了萨奇头上那道深深的伤口,才真正明白了一切。他派人跟踪她,利用她去消灭反军,还害死了她的母亲。莱亚狂怒地朝他尖叫着。维德把遗体交到她的手中,讲了些表示哀悼的废话,她再一次尖叫起来。她记不得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只是待在那里,抱着母亲的尸体不放;直至政府派人前来,把她们俩都带走。

维德。所有的事都因他而起,也因他而终。现在和永远,一切都结束了。

“这不是你的错,莱亚,”贝尔说道,用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我们都明白可能会有这种结果,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危险之中。你母亲早已作好了心理准备。”
“我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她这么说过。”

贝尔沉默了,莱亚知道他无法反驳自己的话。是她的疏忽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她的目光投向了火堆的另一边,人们聚集在荒凉的平原上。帝国当局竟然还厚颜无耻地派来了代表。在远处,有一队暴风军严密地看守着一名囚犯。贝尔的神色有些不安,但他只说那是阿米达拉女皇的最后一位侍女,因为如今萨奇已经不在了。那个女人孤独地站着,默默无语;她的脸被兜帽遮得严严实实,悲伤似乎把她的腰都给压弯了。她刚现身的时候,莱亚说这人既然能来参加葬礼,想必还是有些手腕的。可贝尔却说,很可能这并不是帝国对她的恩典,而是一种惩罚——她被逼着目睹自己故乡的覆灭。

莱亚也一样。一滴滚烫的泪水滑出了眼眶,在她的脸颊上画出一道淡淡的痕迹。泪干了,她注视着烈火中母亲的遗体,愤怒在体内熊熊燃烧,逐渐高涨。

终于,柴堆倒塌了,人们陆陆续续地散去。他们从莱亚身旁经过,请她和父亲节哀。她并没有怎么理会他们,只是略略地点头致意。突然,那位侍女来到了她的面前,其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几乎看不见。莱亚本以为她会说:“愿你的灵魂安康,孩子”——人人都这么讲——可她却把手放在莱亚的肩上说:“学会控制你的情绪,莱亚。你的眼里充满了怒火。它会毁了你的。”

莱亚抬起头,仇恨和愤怒一道涌了上来:“我有权利发怒!她是我妈妈!”

“要当心,别为了‘权利’而出卖你的灵魂。你母亲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

她的嗓音温文尔雅,但莱亚还是感到无法忍受。她甩掉肩上的手,走到柴堆的余烬旁。暴风军们把那位侍女带走了。父亲目送着她消失在视野之外,随后便回到了女儿身边。她同样也不许他碰自己。

莱亚在那里待了很久,直至最后一块残渣燃烧殆尽。每一蔟火苗都在她的脑海中打下了烙印。她要以牙还牙,用愤怒的烈焰将整个帝国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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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莱亚返回科洛桑之后,变得比以前柔顺了许多;但她仍然坚持履行自己的职责,同塔金争论不休,为银河系里那些遭难的星球组织赈灾活动。她甚至还采用了帝国的渠道。现在做事不能太招摇了。有谣言说她同参议院里的叛军间谍恢复了联络,但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彼萨平的老窝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帝国政府并没有反对她的复出,因为他们担心参议院会质疑那次“悲惨的意外”,那样可能会弄得下不了台。于是莱亚便得以继续从事她的工作。

她当然不会再理睬维德了,而维德那边也同她中断了联系。这份自由是值得好好利用的。

莱亚让泽瑞尔把她的加速器从阿德兰运了过来。本来其它的交通工具也行,但她选择这一个是别有用意的。她联络过塔帕斯和马丁,派他们去召集军队,以便发动攻击。她让钽提钨IV号作好起飞的准备,并仔细搜查过船身,看看有没有跟踪器。然而,莱亚不会执行预定的飞行计划。钽提钨号会偏离航道,在萨拉斯特附近发生“引擎故障”,接着她就会改乘马丁安排的另一艘运输船。

她已经安排好了。她要利用母亲生前组建的军队,去完成彼萨平未竟的事业。她真正的目的地是拉艾扎姆。只需等到一切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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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吉尔报告说,舰队的装配工作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一周之后,维德就抵达了拉艾扎姆星。他要亲自检查这些部件。看样子,瑞吉尔对战机的改造很成功,使它们更稳定、更易于操作。她的异想天开提高了推进装置的性能,连维德都对此感到惊讶。这支新型舰队将会击溃叛军联盟的所有飞船。

帝国禁止他去纳布参加萨奇的葬礼,维德恐怕自己也不会受欢迎。当莱亚朝着他尖叫的时候,她眼里的那种仇恨是他所从未见过的。憎恨的尖叫——疯狂的、断断续续的控诉。他以为在那之后她会崩溃,但从科洛桑传来的消息说,她最终还是振作起来了。维德撤除了所有的密探。和莱亚关系密切的叛军们已经被消灭了。其中还包括萨奇。他的思绪总是在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上空盘旋着。除莱亚之外,还会有人因为萨奇的死而恨他。

“大人?”瑞吉尔问道,打断了他的思路。“您对这些配置满意吗?”

“是的,科尔•瑞吉尔,干得漂亮。我保证你一定会受到嘉奖。对于你所遭受的不公待遇,我深感抱歉。”

“您不必道歉,维德大人。”她喃喃地说着,把脸转了过去。维德从她的言辞中察觉到了一丝羞涩——甚至是一丝奇怪的爱意——他吃了一惊。当然,她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等他检查完各种元件的模型之后,瑞吉尔把维德领出了工作区,朝办公室走去。天已经黑了,组建工作也即将完成,绝大部分的工人们都获准离开了。维德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着。

一片死寂之中,袭击突如其来。

兵工厂的防御设施大都是用来对付游击队的,事实证明它们非常有效。然而,过去叛军们从未发动过大规模的进攻;因而很不幸,针对这种情况的预防措施也就少之又少。

一阵爆炸撼动了建筑物的北楼,头上的屋顶坍塌下来。维德看见了一架X翼战机的阴影,紧接着,它朝他们发射起激光炮。他拉着瑞吉尔向出口跑去。另一架X翼也加入了进来,火焰一下子吞没了整个走廊。

“那些零件!”瑞吉尔大叫起来,朝工作间奔去。

维德把她拉了回来。“别管它们!”他命令道:“立刻离开这里。”

又有一艘飞船开始投弹了,维德用原力使其猛地偏离了航道,并满意地听到它在远处的岩石上撞得粉碎。

两人刚刚来到工厂的大门口,房顶就在他们身后轰然垮下,金属碎片四处飞溅。维德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身旁的瑞吉尔突然静了下来。他转向她,发现10英尺开外的地方有一个叛军。是个人类。根据阴影中模糊的体态来判断,还是个女人,身材娇小敏捷。她骑着一辆加速器,浑身迷彩服,头戴护目镜,手中握着一把激光枪。

“再见,”她说道,把枪举了起来。既不是瞄准维德也不是瑞吉尔,而是瞄准地面。

开枪之后,维德才明白她想干什么。一道半圆形的火墙从地上冒起,封住了大门,他们被困在了里面。火舌引燃了维德披风的边缘,并飞快地向上蔓延着。
那个叛军目睹着这一切,接着将加速器转了个身,刻意地把飞行速度调到了正常范围之外。也就是他在4年前所安装的那一档。

是莱亚。

维德冲出火圈,把瑞吉尔也拉了出来,让她靠在墙上,挡在她身前等待着进一步的袭击。然而,他相信不会再有了。莱亚已经达到了目的。他的披风有些损毁,但由于及时扑灭了火苗,并未造成什么严重的破坏。

莱亚!

她看着他被烈焰吞噬。站在一旁注视着、等待着。而且故意让他知道她是谁。

她——

又一阵爆炸使得整座工厂摇晃起来,墙壁猛地破裂了,金属碎块和火舌喷涌而出。维德看得很清楚,可是瑞吉尔正靠在墙上,她被从背后结结实实地击中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她娇小的身躯被大量砖块砸倒,她的头发燃成了可怕的火球,她的面容因剧热而扭曲。维德用原力将砖块抛向一边,不顾它们擦过他的盔甲,然后小心地把瑞吉尔抱了起来。她气喘吁吁,鲜血不断地从鼻孔中往外涌。

对莱亚的愤怒可以等到今后再发泄——来日方长——现在,他必须赶快替瑞吉尔疗伤。他抱着她走进穿梭机(不知何故,它在叛军的攻击中幸免于难),向“炼狱”号飞去。歼星舰上的医疗机器人会在他的房间里待命。维德听见她艰难的喘息声从暗处传来,同他自己的机械呼吸形成一种刺耳的和弦。更糟的是,他还听到她在痛苦地呻吟。瑞吉尔的神智还是清醒的,他不敢让她昏迷过去。

一队钛式战机得到消息,飞出母舰前来为穿梭机护航。刚才叛军发动攻击时,这些钛式大都参与了战斗,不过短暂的空战似乎已经结束了。它们护送维德进入停机坪,他下令要对其余的敌舰穷追不舍。叛军联盟必定会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他在分隔间里陪着瑞吉尔,医疗机器人正忙着对她进行护理。她的目光掠过一个又一个维生装置,被自己的模样给吓坏了。“不会有事的,”维德说。

她剧烈地咳嗽,疼得叫出声来。她的肺部被压碎了,需要安装人造呼吸器,而且越快越好。

瑞吉尔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转过身:“你想要什么吗?”

她点了点头。“我不能……”她说,用没受伤的手虚弱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身体。“不能……这么做。”

“呼吸装置的确不舒适,”维德赞同地说:“但它能让你活命。”

“不,”她又重复了一次,让自己受伤的脸避开他的目光。“帮帮我。”

一堆杂乱的图像浮现在维德脑海中,那是瑞吉尔在向他绝望地恳求着。她看见自己成为了帝国的一员,那些从未间断过的流言蜚语变得更嘈杂了。她看见自己和族人一起,在偏远的星球上挣扎着求生存。还有她的脸……

他听见她在啜泣。她美丽的脸已经彻底毁了。瑞吉尔并不是个虚荣的女人,但这件事对她似乎是最为沉重的打击。然而她不知道,维德对此是深有感触的。

“帮帮我,”她再次低声说:“求您了。”

机器人在忙碌地工作着,他站在诊察台旁,让它向上倾斜了45度,这样可以使她的呼吸顺畅些。“你肯定吗?”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点点头。一阵喘息。

维德遣走了医疗机器人。

“那么,到此结束了。”

“是的……维德大人……我……”

他预感到了瑞吉尔想说什么,却不希望她说出口来;他不忍心拒绝她最后的愿望。“我会怀念你的,”他说:“不会忘记你。”

“……谢谢您……所做的……一切。否则的话……我仍然……什么都不是。”

瑞吉尔合上双眼,维德以为她就这样走了,可她没有。它们又再度睁开,饱含着痛楚和悲哀。他把手放在她的喉管上,轻轻地抚摸着。“你肯定?”他最后一次问道。

“肯定,”她耳语般地说。

他用另一只手仔细地拂去她脸上的乱发。“再见了,我的朋友,”维德说道,将拇指按了下去。他感到她的气管被压碎了,生命力急剧地消逝。尸体看上去并不安详。死人从来就不会显得安详,只是一片空虚罢了。维德叫来医疗机器人为瑞吉尔殓尸。她会带着帝国的荣誉被埋葬。

他想起了莱亚的那张脸:她扬起下巴,神情冷酷,充满仇恨地向他们开枪。他又一次看到火焰升起,墙壁倒塌,瑞吉尔被活活压在了下面。而莱亚,却站在一旁观望着,等待着。

维德的愤怒并不狂暴,反倒冰冷而理智。游戏结束了。她选择了背叛他。他再也不可能纵容和呵护这个孩子,她已经同他分道扬镳了。脑海中的那个声音爱怎么哀号就怎么哀号吧,维德是不会理睬它的。

至少现在不会。

也许,稍后在科洛桑,当氧气舱的四壁合拢,当纤细的金链子缠绕着他的手指之时……也许他会让那声音说点什么,只要它真的还有话想说。也许他会为自己破碎的心而哀悼。也许他会同……同交谈……在记忆的最深处。就像他多年来的习惯那样,将她为数不多的遗物紧紧搂在自己的心口。

或者,也许他会把这些东西扔进焚化炉,那儿才是它们的归属之地。作一个彻底的了结。

————————————————


莱亚回到了自己的运输机上,它一直藏在拉艾扎姆星的丘陵之中。她浑身颤抖,当飞船升空时,胃里一阵翻腾。她曾经参与过多少次的飞行,却从没觉得这么难受过。

驾驶员兴高采烈,祝贺她出色地完成了第一次任务。其实,这算不上什么胜利——除了时间之外,联盟什么都没能争取到——可是,难道这场仗赢得不漂亮吗?难道他们没有向帝国证明,如今的反军已经不容小觑了吗?

火焰再次浮现在莱亚的眼前,它点燃了维德的斗篷,并向上攀爬着。他身旁的那个女人拼命地想要逃开。

我变成了什么?

她抵达了萨拉斯特,跟随马丁将军返回钽提钨IV号。“引擎已经在待命了,殿下。”他朝她咧嘴一笑。

“我亲眼看着一个人被火烧。”

马丁什么也没说。他领着莱亚上了船,走进她的房间。“休息一下,”他最后说道:“你应该睡一觉。”

“我当时想杀他。”

“好好休息。我去叫安提列斯舰长。很快他就会带你平安地回到科洛桑。”

莱亚听话地躺了下来。这张床豪华而柔软,是专为大使准备的。以前她从不在这儿睡觉,可现在,她太累了,太……

我亲眼看着他被火烧。

泪水并不是突然之间喷涌而出的。它们缓缓地流淌了下来,渐渐形成一条小河。一开始它们默然无声。莱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出来,就模模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然而,哭泣却是她在梦中所听见的第一个声音。

不是她自己的。那轻柔的哭声来自于身下的万丈深渊。莱亚又一次被粘在了玻璃纤维网上,她的双手和双脚被割得鲜血淋漓。网碎了,她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阵凉风将她托了起来,轻轻地置放在一片虚无之上。就在她身旁,她的亲生母亲坐在一块岩石上,背对着这个世界,在漆黑的暗夜中失声痛哭着。她的长发被挽了起来,只有一根细细的辫子垂在耳后。她身着茶色的束腰外衣和长裤,看上去是那么的纤弱。莱亚向母亲伸出手去。

“走开。你不是我的女儿。”

莱亚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上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袍,然而它却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她吓得尖叫起来。

“这就是你期待的结果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有——”

“谎话。”

莱亚一下子跪在了母亲面前。“求求您!原谅我!对不起!我绝不会……噢,我发誓,我不能走上这条路!求求您!救救我!”

梦中的时间似乎没有概念——时而短暂,时而永恒。不知过了多久,莱亚感到一根冰凉的手指托起了她的下巴。母亲的双眼,蓝得像澄净的天空,在黑暗中闪着柔和的光。“我的莱亚,”她说:“我可爱的女儿。”

莱亚终于释然了。她浑身松弛了下来,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她低头看着自己,长袍上的血迹正在逐渐消褪。“我不会走上那条路,”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我不会。我不能。”

“你能。但你不会。你已经悬崖勒马了。”一只手拂过她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颧骨。莱亚抬起头来,看到母亲再次露出了微笑,温柔而悲伤。

暗处传来一阵破碎声,她仰头一看,玻璃网在空中不断变幻着形状,是那么的幽远和美丽。接着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刺耳的机械呼吸。

母亲紧张地站了起来:“他怒火中烧,莱亚。你得赶快藏起来,越安全越好。他不会原谅你的。什么话也别问。”

莱亚恐惧地朝四周张望着。那声音无处不在。

“你在这儿会很安全,”母亲说道,将自己身下的那块岩石搬了过来。莱亚现在才看清,原来这其实是一个皮箱;又或者它本来是石头,当她看见它时却变成了箱子。“但你得赶快了。他会发现你的。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

莱亚摇摇头,不希望听到后面的话。

“你拥有你父亲的心和母亲的爱,”她说:“安静一点,坚强一点。”

莱亚爬进皮箱里,盖子被合上了。她被鲜花的芬芳和母亲的体香温暖地包容着,平静而坚强。她再一次安全地躲藏了起来。

————————————————


那个箱子被小心地搁置在了门后,再也没有开启过。当然,也没有被焚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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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副管理员

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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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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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隆人汉化组其他

发表于 2010-4-26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坛子终于把这篇译文转到这里来了,盼了一年啊……
Do,  or  do  not.
There  is  no  try.
Train  yourself  to  let  go  of  everything  you  fear  to  l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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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超级版主

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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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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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7 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呼~!终于把文章编辑好了,谢谢坛子搬贴

话说这个FernWithy的几篇星战同人都是星战同人圈罕有的佳作啊。可惜这几年她已经不写星战,改写HP同人去了,真是遗憾-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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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银河公民

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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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地

发表于 2010-4-27 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旧论坛的帖,终于搬过来了。。。
打酱油啊打酱油~

四处爬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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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副管理员

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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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地

发表于 2010-4-28 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有一张插图没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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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守无一处,心外是百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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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外环星域

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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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 02:16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文我03年读的,写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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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中环

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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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

发表于 2010-5-4 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好,翻得也好!
父亲的心……
耐人寻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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